“殿下,如果尋訪到鄭仕崇該如何處之?”宇文鐸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心內忐忑。
“父親早有令下,能用則用,否則格殺勿論。”
李成器的回答幹脆利落,讓宇文鐸終於放了心,甚感欣慰。那日,他在洛陽的別院巧施計謀,讓突於放棄了契丹和梁王的合作而轉向太子,化解了太子的危機。當他看到殿下為了救鄭姑娘被喬裝成梁王殺手的武士所傷,他為殿下的喪失理智、過於感情用事而震驚,憂慮,甚而失望。
後來發生的狀況也證實了宇文鐸的擔心——殿下他因失血過多,被秘密送回東宮休養時,所想所念的還是那個女子。一向溫文爾雅,從不在人前發脾氣的太子為此大怒,氣得把自己寫的幾張書法條幅撕成了粉碎。
太子把他監禁在東宮數日,他卻依然執迷不悟。直到某天夜裏,他再次見到曾教他劍術的師父,了解到多年前的幾樁隱秘事件,他才驀然得知,父親為他們兄弟幾人苦心經營多年,所付出的艱辛血汗是他這個做長子的永遠也不能及的。
他原以為的,那個在祖母麵前隻有恭順緘默,在武姓王爺們眼裏永遠懦弱無能的父親,是那麼堅韌且隱忍。若不是父親早早地就埋下了棋子,鋪好了路,那些智者謀士們,何以會聽他的調遣安排,何以會為了李家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在父親麵前,他隻有汗顏,隻有愧疚。
“沒有鄭仕崇的財力支撐,梁王至少傷了三年的元氣。”李成器口中說著,眼睛已經飄向水榭之外。
* * *
他看到她扶坐在半山坡的秋千架上,頭上的一圈繃帶已經卸下去,一頭長長柔軟的青絲隨意綰了一個髻,顫微微半垂到耳邊,襯得一張雪白的臉如春日初開的梨花。陽春三月,正是花兒朵兒姹紫嫣紅開滿天的時候,侍女們在花叢裏挑最好看的花摘下來,插到頭上,人和花同樣的嬌好。你追我跑之間,輕盈的衣衫在花叢裏時飄時落,細碎的笑聲混著粉豔豔的花香四處流散。隻她,一頭一臉的清素,一雙水汪汪的眼睛裏,若有若無的飄著淡淡的迷霧,遊離於這燦爛耀眼的春guang之外。
這樣一副令人憐,令人痛惜的畫卷,在他心裏平添了一段複雜百味的心緒。側首看宇文鐸,宇文鐸淡淡的沒有表情。“宇文兄,毋需為我擔心,我很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拍著宇文鐸的肩膀甩下一句,輕點起腳步急掠而出。
她聽得身後有衣襟拂動的聲音,隻當是那些摘花的侍女們路過。一雙手扶上秋千,輕輕搖晃。“我們去踏春吧,總比在這裏越坐越乏味的好。”原來不是侍女,是他。
“我看不見,”她搖頭,目光裏索然無味,“到哪裏都是一樣乏味無聊。”
“眼睛看不到的,心眼全都可以看到。”他笑著,拉起她的手晃了晃,又說:“你瞧,你的眼睛看不見我,但是能感受到我的手,能聽到我說話的聲音,所以你還是看見了我,對不對?”
“還好你沒說我能嗅到你的氣味兒,要不我就變成一隻小狗了。”她綻放出一個俏皮的笑容,從秋千架上站起來。李成器笑著拉起她,心想聰明的人總是一點就透。
弄梅小築建在半山腰,周圍全都是鬱鬱蔥蔥的山脈,和奔瀉不息的溪澗。她拽著他的胳膊,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小路上高一腳低一腳的走著。路麵上每次突如其來的一個坑一個包都變成了一次充滿趣味的探險,惹得她驚叫連連,笑個不停。
一陣清脆的鳥鳴響徹了整個山穀。鳴叫聲傳來,李成器微笑著勾起她的手搖了一下。
她興奮的叫起來。“我知道,我知道,這是布穀鳥在唱歌,布——穀——布——穀——,它們總是這麼唱的!”她嘟圓了嘴,有聲有色的學著鳥兒歡快的歌唱。從他們身邊走過的農夫哈哈大笑,忍不住打趣道:“姑娘,你唱得比布穀鳥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