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2章(1 / 3)

有關知識:1、弩兵是唐軍重要的突擊兵力,也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弩箭的使用不僅需要強健的臂力,要熟練操作也要經過長時間的練習,因此唐軍弩手的身價比一般射手和步兵要高,除了能使用弩箭外,陌刀、橫刀和棍棒都是他們必必須掌握和攜帶的武器。。Bn。照《李靖兵法》雲:諸軍弩手,隨多少布列。五十人為一隊,人持弩一具,箭五十支,人各絡膊,將陌刀、棒一具。各於本軍戰隊前雁行分立,調弩上牙,去賊一百五十步內戰,齊發弩箭。賊若來逼,相去二十步即停弩,持刀、棒從戰鋒等隊過前奮擊,違者斬,如有共賊相持、守捉城邑,其弩手等即依弩式,看旗發用。

2、唐軍紮營一般是不許進城的,所以高仙芝讓西涼團進城並負責城防可算殊榮,唐軍關於紮營的紀律,按照《李靖兵法》記載為:諸行軍出師,兵士不得浪費衣資,廣為吃用。又不得近田苗及城下營,須去城十裏外。要有市價入城,營司半官許,差人押領,不許輒入城郭,必免酗酒鬥打,偷盜jin非,亦不損暴田苗地,(見《李靖兵法》)可謂十分嚴格。

3、唐代軍功等級分為跳蕩、第一等、第二等和第三等。《唐典》卷五《兵部郎員外郎》雲:凡臨陣對寇,矢石未交,先鋒挺入,賊徒因而破者,為跳蕩。李嗣業、許光景在參加“平石國”(天寶十載,公元751年)戰役後榮獲跳蕩功。得到跳蕩稱號的部隊一般都是最精銳,最有作戰力也最具有“光榮傳統”的部隊,比如本之西涼團。跳蕩另一說法是指兵種,和馬、步軍、弩手等並列,本書采用前一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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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弩越城外營帳連綿,蜿蜒數裏,三千武威軍主力紮營於此。每日戌時,嚴警鼓角初動,各虞侯帶領巡營甲士,建旗幟,立號頭,定更鋪,洪亮的坐喝聲此起彼伏,疲憊的大軍終於有地方可以好好休整一下了,充足的補給不僅使士卒們的體力迅速恢複,也讓他們重新振作,鬥誌昂揚。

高仙芝偕一幹幕僚則與西涼團同宿阿悉蘭達幹的城堡,西涼團是唯一進城的部隊,高仙芝將阿弩越城所有的警戒任務甚至自己的貼身護衛都交給了西涼團,這是少見的殊榮。對這樣的安排,眾將皆無異議,西涼團大功有目共睹,無人可出其右,榮獲“跳蕩”當之無愧。

殷勤有加的阿悉蘭達幹使出渾身解數討好高仙芝,繼續貫徹他的“奴才戰略”,眉頭也不皺地將自己豪華奢侈的寢宮讓給了高仙芝,甚至還不惜血本地獻出了自己最美麗的一個侍姬。他也看出了李天郎的特殊地位,對這位主宰阿弩越城命運的雅羅珊將軍更是畢恭畢敬,隻是不明白血氣方剛的漢怎麼會對女人沒有半點興趣,還要警告再在派美女去就砍了他的頭,嘖嘖,怪人!

李天郎住在阿悉蘭達幹寢宮旁邊的廂房,離高仙芝的住處不過幾丈之遙,對高仙芝額外的恩寵,李天郎反而感到不安,他隱隱感覺到,自己和整個西涼團幾百弟兄的命運,已經和高大帥千絲萬縷地糾結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

桌上是攤開的書簡,是近日來西涼營所有的牒、名籍、官告、領狀等軍事書。由於連續苦戰,加上李天郎職務變遷,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整理也沒有新添內容了。趁這幾日休整,李天郎令各隊上報情事,一一彙總在案,準備清理後交西涼團新任校尉趙陵。

剛剛沐浴過的身體十分清爽舒暢,不知不覺,上次洗澡居然已經是兩個多月以前的事了。李天郎苦笑了一下,確實都快捂出虱來了,一拖衣服簡直是臭氣熏天,要是喜愛幹淨的廬原美香或者母親看見,絕對會尖叫著昏厥過去。哦,日式浴盆裏宜人的羅湯,熱氣騰騰的水氣,飄香的花瓣……,還有輕搓脊背的酥手,軟軟的,柔柔的,嫩嫩的,母親的,美香的,……。李天郎渾身一熱,丹田裏**翻滾,怎麼會想到這些!越來越喜歡回憶過去,難道自己真的歲月蹉跎,變得軟弱了?心悚然一凜,李天郎長籲一口氣,竭力將雜念抹去,緩步走到桌前,翻了翻攤成一片的書簡,絲綢的內衣親切地摩挲著洗後的肌膚,發出悅耳的沙沙聲,當時在高麗被俘,身上剩下的,也就是這件日式內衣了,美香繡的花……。

嘿!李天郎警告自己,沒有美香,沒有母親!沒有日式浴盆,隻有盛洗澡水的馬槽!還有馬糞的臭氣和粗野的軍漢!呸!呸!做事!做事!

蘸著濃黑的筆墨,李天郎在桌前呆立片刻,重新理清了自己的思緒,回到了現實。

西域……。

大漠……。

沙場……。

奮筆疾書…..。

纖纖狼毫詳細寫下了從婆勒川戰役開始以來所有的血雨腥風----人員軍械損失,作戰概況,繳獲得賞……。本來這些事完全可以叫杜環這樣的營書記或者其他什麼官來幹,但李天郎卻寧願親自動手。“七月十三日戰吐蕃於特勒滿川,擊賊退,折隊正馬振漢、馬田……,”“七月十日,攀通天崖,襲大山賊營,折夥長羅老,夥內人羅貴……,”“七月二十五日,奪娑夷橋,折隊正馬德一,旗手馬騰蛟……。”寥寥數言,卻有無數泣鬼驚天,李天郎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揮毫凝書,這些驍勇善戰的英勇部下,曾經多麼生龍活虎的漢,如今都成為荒原大漠的縷縷孤魂,什麼都沒有留下……。他們使用過的軍械器仗,甚至穿的衣物,都會被輾轉送到接替他們的人手,成為新戰士的裝備,直至在戰鬥消耗殆盡,沒有人會記得它們以前的主人是誰。紅色的朱筆在每個戰歿之人的名字後麵注上標記,這就是他們在軍留下的一切,朱筆的圈注……。他們的功勳,在許多年以後,還會有人記得嗎?他們的鮮血和生命,給巍巍大唐帶來了怎樣的威儀四方?這樣的浴血遠征,還會導致多少大唐健兒血灑萬裏西域?

“萬裏奉王事,一身無所求。也知邊塞苦,豈為妻謀”

這是岑參在過隴山赴安西上任時寫下的豪言壯語,可謂擲地有聲,滿腔熱血。西涼團亡命的弟兄們自然沒有這樣的采,對所謂“王事”也是稀裏糊塗,他們並不關心數千裏之外的大唐皇帝是否知道有他們這麼一幫大唐民在為大唐浴血奮戰,也懶得去想。他們抽腸濺血,衝鋒陷陣不為別的,就是為自己和“妻謀”,邊塞人盡皆知的苦寒是長安的天難以體會的,但對於天天浸泡在艱苦裏的西涼軍人來說,一切都是那麼平常,他們隻是幾十萬戍邊士卒渺小的一小撮,但誰又能說他們不是偉丈夫!好男兒!

那些死在他們刀下的敵人呢?那些在書裏被稱為“賊”的人?那些身首異處的吐蕃人,小勃律人,還有其他無數膽敢在西域和大唐爭鋒的人,在喪失了兵鋒了之後,他們隻有任人宰割,永遠被稱為“賊”!李天郎苦笑起來,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李天郎啊,李天郎,你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人,居然還要胡思亂想,有什麼意義?宿命而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宿命,比起這些活得灑拖自在的西涼漢們來,李天郎的宿命……。

燭光搖曳,一滴墨汁突然濺落在紙上,李天郎皺皺眉,提筆四顧,居然沒有找到什麼可以用來擦拭的東西。

小勃律已成唐軍刀上的肉。

沒人對此表示懷疑。

絕望的小勃律王決定徹底對大唐表示臣服,對他來講,能夠保住性命就不錯了,別奢望還能穩坐王位。但是身為王後的吐蕃公主不甘心淪為階下囚,她夥同宮掌握大權的五個大首領,不斷從周圍城鎮抽調兵力,加強孽多城的防禦,並派遣信使急赴吐蕃,求援兵擊隴右和安西,企圖挽救頹敗的局勢。對於這些情況,高仙芝了若指掌,每天都有斥候和細作將孽多城的最新情況上報與他。李嗣業領席元慶、賀婁餘潤等率唐軍前鋒一路修橋築路,兵鋒直逼孽多城下,近日已連續對其外圍進行了幾次試探性進攻,掃除了大軍攻擊的障礙,同時也將孽多城的虛實摸得一清二楚。武威軍正在加緊調動,雷霆一擊馬上就會降臨到蘇失利之頭上。這個時候,怎樣的動作對小勃律人來講,都是掙紮,垂死的掙紮!

“四日以來,孽多城已征數百壯丁守備城垣,城內軍馬不過一千,盡皆嬴弱驚惶之眾。從娑勒城、迦布羅、大勃律等地趕來的增援被我前鋒盡殲,末將斬首三百餘級,賊酋盡在城頭觀望,不敢出城應戰…..,”李嗣業意氣風發地說道,“望大帥下令全軍進擊,末將一日之內便可拔城而還!”

高仙芝滿意地點點頭,連雲堡一戰,小勃律精銳盡失,哪裏還有什麼勁旅可以防守孽多城。而既無地勢之險,也無堅守之兵的孽多城就算將城內所有的小勃律人,不分男女老幼,統統給予刀槍趕上城牆,那也不是三千虎狼之師的對手,對於這一點,高仙芝有絕對的信心。遲遲不動,無非是休整休整,順便吊吊眾將好戰的胃口而已。

“大帥!下令吧!”在場眾將個個摩拳擦掌,肥肉都到嘴邊了,那有不狠命咬上一口之理!李天郎撫摩著自己佩刀的刀把,沒有參與將領們群情激昂的戰前討論,連續苦戰的部下需要長時間的休整,他發誓再也不會將他們置於危險之了。再說孽多城兵微將寡,無險可守,此仗絕對是信手拈來,何必消耗自己的弟兄呢?讓別人風光去吧。

“聽說那蘇失利之家族坐守絲綢要道多年,積累了不少錢財,藏在隱秘之處……,奶奶的,殺進去拿個幹淨!”

“還有一個美麗的神花公主……。”

“早死在連雲堡亂軍之了,哪個吐蕃王都被張達恭的玄甲軍撕成了碎塊!”

“那還有天魔舞姬,個個都是雪白粉嫩的騷娘們!蘇失利之這個賊倒會消受!”

……。

作戰計劃已經一一分配下去,不少將領輕鬆地聊起了阿悉蘭達幹給他們神侃的小勃律逸事,個個興致昂然,活象一群準備分贓的強盜。肆無忌憚的議論使不少自詡君的官們皺緊了眉頭,連副將李嗣業也頗為不滿,但高仙芝象是什麼也沒聽見,自顧握著馬鞭在作戰示意圖上畫著圈圈,也不叫大家各自歸營。李嗣業幹咳一聲,衝口沫橫飛的幾個將領擺擺手,止住他們越來越粗野的議論,轉身對高仙芝說道:“大帥,城破之日,如何處置小勃律賊王?還望大帥示下!”

聽到李嗣業的問話,高仙芝似乎才從某種沉思回過神來,他將馬鞭往桌上一扔,很舒服地ko在太師椅上,臉上又出現那種令人極為不舒服的詭異表情:“嘿,這個嘛……。”

殺人劫掠,在西域簡直就是天理,李天郎對此已經習慣了。目前唐軍的明顯優勢使李天郎對高仙芝和眾將的作戰計劃毫無興趣,也沒有仔細聽他們的商議,反正就是攻城掠地而已。拔城後又是一番劫掠,唉,不管是哪個國家的軍隊,似乎都和這拖不了幹係,日本大軍在朝鮮半島對同為盟軍的百濟都毫不手軟,經常打家劫舍,獸行村野,更不用說敵對的新羅和大唐了。吐蕃、突厥乃至漢化的高昌國,在戰勝之後,總是盡掠戰敗者牛羊和財物,而戰敗者本身不管男女老幼盡皆被擄為奴婢。相比之下,唐軍確實要好一些,每次出征,唐軍都有龐大的輜重隊,用不著象吐蕃、突厥和其他西域胡族軍隊一樣ko劫掠補充給養。笨重的輜重雖然大大遲緩了機動力,但也保障了充足穩定的糧秣軍械供應,不僅使軍隊能夠保持長時間的旺盛戰鬥力,也大大減輕了對百姓的侵擾,贏得了不少民心,這也是唐軍能夠橫行西域的重要原因之一。劫掠幾乎就是戰爭的共生物,好一些不等於沒有,將領們對戰利品的渴望是明目張膽的,不少戰事就是因為將領們的貪婪而輕易開啟的……。盡管唐軍軍紀在李衛公靖時代就明確標書:吏士雖破敵,濫行殺戮,發塚墓,焚廬室,踐稼穡,伐樹木者,皆斬之;jin人妻女,及將婦女入營,斬之;破敵先擄掠者,斬之;凡隱欺破虜所收獲,及吏士身死,有隱欺其資物,並違令不收恤者,斬之……。軍紀不可謂不嚴,處罰動輒斬首,不可謂不重,但是擄掠之風在安西四鎮仍舊屢見不鮮,除了貪心之外,受西域胡族習氣影響也頗重。高仙芝經常以“以夷狄之道還治夷狄之身”為由對部下違紀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不搞得民怨四起,他也懶得打擊將領們征戰求財的**,管他呢,隻要能打勝仗!

“大帥!”渾身披掛的席元慶嘩嘩地跑進大廳,拱手向高仙芝施禮,“大帥,小勃律使節出城求見!”

“嗬,”高仙芝笑道,“這個時候來了,倒會挑時候!隻是沒有本錢就不要做生意!看來蘇失利之做不得買賣啊!”

眾將轟然大笑,是啊,死到臨頭的人沒有資格討價還價!

“席元慶,還記得當初我怎麼跟你說的嗎,你早先送的那些玩意,小勃律人不僅會千百倍地還回來,還會跪下哭著請你收下!哈哈!哈哈!叫他進來吧!且聽他胡扯些什麼!”

小勃律大首領珂黎布擦著額頭的汗珠,急急忙忙地走向大廳,阿悉蘭達幹在前麵引路。在進城之前,席元慶故意帶他穿營而過,旌甲遍野,刀槍蔽日的唐朝大軍幾乎使珂黎布一幹人嚇破了膽。正如阿悉蘭達幹路上悄悄告之的:小勃律能存,僅地勢、外援而已,今二者皆絕,斷無生路也!這個老jin巨滑的阿悉蘭達幹,倒會見風使舵!珂黎布看看大廳外肅立的衛兵,不由得打了個寒噤:自己今日來,該不是是羊入虎口吧?他定定神,整整衣冠,唉,豁出老命試一試吧,為了全城人的性命!

“小臣珂黎布參見天可汗大軍統帥!”通譯發抖的聲音聽起來更加怪腔怪調。

杜環對站在身邊的李天郎說:“這個珂黎布是小勃律老臣,曾赴長安向先帝進獻方物……,聽說最近很不得寵,如今蘇失利之派他來說項,無非是讓他來賣賣老麵,反正他也是可以隨時舍棄的老家夥!”高大帥心血來潮地同意小勃律使節出城議降,擺明了是貓耍耗,恃強淩弱。但熱鍋上的螞蟻是什麼救命稻草都不會放棄的,唉!杜環聽見李天郎輕輕咕噥了一聲:“可憐!可悲!”

顫巍巍跪在地下的珂黎布深深地向高仙芝低下頭去,頭巾下lo出花白的頭發,長長的山羊胡不知是因為穿堂風還是情緒緊張,唆唆亂顫。李天郎回頭看看高坐在上的高仙芝,他隻是哼了一聲,也不賜坐,也不說話,隻是閑地用手裏精致的馬鞭輕輕掃著腳尖。沒聽見回答,珂黎布低頭動也不敢動,更不敢出聲說話。周圍的軍將們嘲弄地看著跪成一堆的小勃律人,就象欣賞一群耍戲的猴。

“有什麼話就說吧!”高仙芝終於懶懶地開了口。杜環趕緊傳譯過去,珂黎布聽聞鬆了一口氣,好歹可以說話了。高仙芝身後的牆上,懸掛著那幅全西域最大最詳盡的西域全圖,包括大唐隴右道全境、北方的突厥、南邊的吐蕃以及多坦嶺、夷播海以北(現亞)的廣袤地勢皆在上麵一一標注。好大的地盤啊,小勃律的位置就在地圖左邊一個小小的角落裏,小的可憐可憐啊!僅在烏滸河源頭占了那麼一丁點!珂黎布自己也是頭一次看見如此縝密巨大的地圖,這些即使濃縮在紙上也是大得令人咋舌的土地大部分都在一個皇帝的統治之下-----大唐帝國玄宗皇帝,而這還隻是他帝國的一小部分,天呀,大唐這條巨龍實在太大了,大得可怕!光想想它就覺得頭皮發麻,而做為這條巨龍上的一支小小尖爪,高坐在太師椅上的高仙芝足以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