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恨怛羅斯(2)(1 / 3)

比起長途奔襲的唐軍,阿拉伯軍隊更有充足的時間備戰。。Bn。當伯克爾一行使團秘密從木鹿城出發時,大批呼羅珊軍隊正迅速向東,向南開拔。他們要和南下的齊雅德.伊本.薩裏軍隊彙合,以穩定河粟特軍隊脆弱的防禦。那些第赫幹雖然集了近十萬大軍,但絕對不能指望他們那些烏合之眾能和呼羅珊宗教戰士相提並論。最後解決問題的,隻能是真主的戰士。伯克爾看得出,阿布.穆斯林已經動員了呼羅珊所有的精銳力量,對唐人的進犯,顯然沒有等閑視之。但是,能取勝嗎?伯克爾想起了白草灘,不由打了個寒噤。那個高仙芝,還有那個李天郎,都會來嗎?安拉保佑!

木鹿城高聳的尖塔在夕陽爍爍生輝,軍隊卷起的尾塵在它俯視下嫋嫋散開。方形的,三角形的,或者長旒的戰旗上新月飛揚,旗幟上的聖言無不昭示著阿拉伯戰士輝煌的戰績。伯克爾抖擻了精神,在馬背上挺起了腰。萬能的真主,請賜予我力量。即使死,也讓我死得光榮。

高塔上傳來阿訇高亢的念誦聲,那聲音如天籟美樂,在大地上回蕩。城邊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的活計,連行軍的隊伍也應聲停了下來,甚至街邊衣冠襤褸的乞丐,也虔誠地拜服在地。向偉大真主禮拜的時間到了。

一隊驃悍的騎兵整齊地在伯克爾身側跪了下來,一身的鎧甲嘩嘩直響。領頭地那個嘎伊德是個身材極其魁梧的波斯人。他小心地在膝下鋪好小方毯,一臉肅穆地麵朝聖地麥加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下去。看看吧,過去那些信奉異教的波斯人,和阿拉伯人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是多麼忠實的穆斯林啊,真主偉大!誰都不會懷疑萬能的真主將把所有地人都感召到他的麾下!那是怎樣地胸懷。怎樣的氣魄,怎樣的睿智啊!“能夠參與安拉偉大的聖戰。是你無上的榮耀”埃米爾的話在耳邊回響,是啊,安拉不僅用劍,還用心、用口、用手征服了萬裏疆域,千萬眾生。自己雖仗劍無功,但是,一樣不是在用口。用手,用心秉承安拉“傑哈德”的使命麼?既然安拉給了我這樣地機會,誰說不是名垂青史的契機?比起這些拿刀劍的武士,自己似乎更顯高貴和榮耀,能有什麼比征服他人的心更艱難,更可貴的?

偉大的安拉,你將我們降臨在這個時代,也許就注定了我們的使命。我們無法回避的使命,身不由己地“傑哈德”!伯克爾心湧動著巨大的暖流,那高聳的尖塔,仿佛凝聚著神奇的力量。伯克爾曆來自認為不是個狂熱的信徒,但是在這一刻,他真切地感到了安拉的無所不在。他真心誠意地拜服在安拉腳下,用心聆聽著真主地教誨。

除獨一的安拉外,別無主宰。

敬事安拉,勿以任何物比擬他。

勿信二主,安拉唯一。

安拉確是使穀粒和果核綻開的,他從無生物造出生物,從生物造出無生物。這是安拉,你們怎麼能悖謬呢

安拉,除他之外絕無應受崇拜者。他是永生不滅的,是維護萬物的……他的知覺。包羅天地。天地的維持。不能使他疲倦,他確是至尊至大的。

天地萬物。都讚頌安拉超絕萬物,他確是萬能的,確是至睿的。

伯克爾在心默默跟念,感動處禁不住淚流滿麵,旁邊地嘎伊德都被他地至誠所打動。“我叫艾哈邁德.哈桑.曼蘇爾,”嘎伊德結束禮拜,對伯克爾行禮,“不如您不介意,我可以護送您一程。”漆黑的鐵片鱗甲,漆黑地鬥篷,裹緊頭盔的漆黑頭巾,還有腳下的漆黑的靴,就連戰馬,也是一身漆黑,隻有兩排整齊的牙齒,卻是出奇地潔白。

伯克爾一下就喜歡上了這個溫爾雅的波斯人,他用手指輕輕碰著額頭行禮,注意到對方尖利的鷹鉤鼻。鼻很囂張地從麵頰上突兀出來,仿佛是一記凶猛的鉤拳,以至於在鼻翼兩側帶出兩道很深的皺褶,令人印象非常深刻。“不勝感激,”他說,“有曼蘇爾同行,量是一路安全的。”

曼蘇爾笑了,臉上的褶皺也更深了,看起來猶如一隻抖動羽毛的碩大禿鷲。蔓蘇爾,意即常勝者。

唐人西征大軍前進的速度並不快,大批重載的長行坊嚴重遲滯了行軍速度。高仙芝為這次前所未有的遠征儲備了驚人的輜重,遠遠超出了眾人的想象。光車弩就準備了二兩百張之多,此外還有八十萬枝不同規格的羽箭,二十架投石機,可做十架尖頭木驢和攻城頭車的材料,三百多枚震天雷,以及無法計量的糧秣、器仗。習慣輕騎突襲的側戎軍對笨重遲緩的行軍非常不習慣,嗷嗷叫的好戰士卒兩個多月無仗可打。好不容易碰到零散的敵人,遠遠看見旗號就發足狂奔開去。趙陵、馬麟等人天天在李天郎處唉聲歎氣,抱怨沒有撈到前鋒的美差。李天郎倒是一點也不急,他知道,大軍已深入敵境百裏,大食和反叛的昭武姓胡國有充足的時間予以防備。既然如此,大舉奇襲就沒有什麼必要了。兩萬四千安西精銳,悉數而出,這是十年來未有的,高仙芝到底下了血本,對此戰是誌在必得。高大將軍顯然也做好了野戰,甚至攻堅的準備,他采取的策略是:不管對手以怎樣的方式應戰,大唐雄師都有對策從容麵對,務必一戰殲其主力,徹底平定烏滸水和藥殺水流域。以上種種,與方天敬生前所料,不差分毫,李天郎每想及此,驚佩之餘。也不禁寒意陣陣:但願情勢發展的後半段,不是恩師所憂慮地結果。他實在不願意,也無法接受那樣的結果。不僅他,所有參戰的唐軍將士,乃至大唐都無法承受。事到如今,已然沒有了什麼退路,作為大唐戍邊之將。惟有全力以赴,死而後已!

戰前發出的征兵檄隻得到葛邏祿和拔汗那兩部的響應。一向站在大唐這邊的康、安、米、史、曹、何、火尋、石汗那等諸國不僅沒有聽命派兵跟隨討賊,反而和黑衣大食聯合起來與大唐作對。聽細作報告,他們糾集了近十萬大軍,正陸續往怛羅斯彙集。這不是個好的開頭,曆來抗拒大食地他們如今卻和宿敵打得火熱,令唐人頗有失道寡助之感。看來,方老夫揪心的憂慮。不是沒有道理。

當李天郎率軍越過春寒料峭地蔥嶺時,碰上了謀刺騰咄帶來的千葛邏祿精騎。結義兄弟相見,自然格外親熱,當下就在大帳裏就喝個昏天黑地。更巧的是,阿史摩烏古斯在葛邏祿軍碰到了失散多年的堂兄弟踏實力獵羯,好不興奮,一連幾天都和堂兄粘在一起,又哭又笑。又唱又跳。

“你是來監視我的,是吧,”李天郎緊盯著阿史那沙藍的眼睛,“是阿史那都尉的密令呢,還是高大將軍授意?”

阿史那沙藍地眼角抽動一下,兩撇神氣的小胡無力地耷拉下來。“我不能說。也不敢說。”

“那麼說,真的是來監視某家的羅?”李天郎眯著眼睛笑了,他伸手想拍拍對方的肩膀,但卻令阿史那沙藍不直覺地往後一縮。“無妨,你監視你的罷,不過,”李天郎收回自己的手,攤在膝前低頭看了看,“草原上諺語說:撒謊的人最可惡,沙藍校尉應該不是那種人吧?”

“我看到什麼就說什麼!你可以找借口殺了我!可我還是要看。看到了也要說!”阿史那沙藍臉色雖然有些發白。但是依舊梗著脖說話。

“我從來不平白無故殺人!不管他是敵人還是朋友!”李天郎徹底地笑了起來,“再說。殺了你,我到那裏去找這樣誠實地告密者。不過,”李天郎又突然收斂了笑容,“你應該知道我帶兵之道,要是你衝鋒陷陣的時候還惦記著那勞什密令,誤了大事,那就休怪我不講情麵!”

阿史那沙藍抿緊了嘴唇,咬著牙關說道:“沙藍不會讓將軍有這樣的機會!”

“如此甚好!來!喝酒!”李天郎重新笑了起來,衝阿史那沙藍一端酒杯,“幹了!”

沒有和李天郎碰杯,阿史那沙藍猛地一仰脖,將酒喝個精光,酒液順著他的小胡滴落到他刺有狼頭的胸膛上。

酒宴雖然簡陋,但氣氛十分歡娛。酒酣耳熱的人,隻有兩個人注意到了李天郎和阿史那沙藍地對話,一個是坐在近處的謀刺騰咄,一個是一直滴酒未沾的趙淳之。

謀刺騰咄的漢話雖然不太好,但是還是聽懂了十之七八。居然有人敢監視雅羅珊!這令他非常驚訝,而雅羅珊明明知道卻任由其監視,這更令他疑懼。是什麼人有這麼大膽,這麼大的權力?可以讓雅羅珊都畏懼三分?那個突厥傻瓜顯然不過供人驅使的奴才,支使他的人才是厲害角色。是誰?高仙芝!高大將軍!謀刺騰咄tin了tin油汪汪的嘴唇,心裏有些發緊,連雅羅珊都不放心要派人監視,那我呢?在與唐軍會師時,高仙芝雖然也對自己大大褒獎了一番,但是相比起拔汗那人來,信任顯然少了很多。哼,拔汗那遣兵不過四千,居然也趾高氣揚,儼然以天朝嫡係自居。不過就討了個大唐冊封的公主做可敦麼,信不信老一把就搶過來,誰他娘的不服,就拿刀砍他奶奶地!謀刺騰咄也曾向大唐求親,可是朝廷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據說那奏疏連安西府都沒出得去,那裏會輪得到他!哼,分明是小瞧我葛邏祿!在大唐天那裏,我等仍不過還是一群未開化地胡蠻,永遠拜服在你們腳下!可我們葛邏祿是草原的雄鷹,有鋒利地爪和健壯的翅膀,絕不會象籠裏的草雀一樣為主人歌唱。是雄鷹就會翱翔。除了高高在上地騰格裏,我們誰也不拜!天可汗再高,也高不過騰格裏!想當年,突騎施可汗蘇祿曾為討唐公主而一怒興兵,要與大唐天可汗平起平坐,那是何等快意啊。就象那個那個大食密使說的……謀刺騰咄陡然寒毛倒豎,大食密使!那個到處布滿眼線的高仙芝會不會……糟糕!謀刺騰咄端起酒碗遮住眾人的視線。回頭衝謀刺處羅使了個眼色。

帳篷裏的氣氛好不熱鬧:仆固薩爾、趙陵、還有踏實力弓仁盡興而歌,野利飛獠擊盞為其和;馬鱗和謀刺處羅之謀刺闊日年紀相仿。兩人正在比誰的腿毛長,以此較酒。喧鬧聲使趙淳之沒有聽清李、阿兩人過多的言談,但是沙藍變幻地神情已然令他猜到些什麼。在出征之前,他曾和執意調回匠兵營的杜環麵談過一次。雖然杜環閃爍其辭,但是他也聽出了不少玄機,也讓他更加迷惑。因此他下了決心自己尋找答案,主動懇請高大將軍派他至李天郎帳下。以補白孝德抽兵之缺。伊質泥師都是阿史那龍支心愛地附離團隊,輕易不可許人,可這次居然那麼爽快地就答應劃至李部,本來就蹊蹺得很。這到底算什麼!又是為什麼!趙淳之想得腦袋都發疼,他重重地捶了一下自己案幾下的大腿,氣惱地抓起了酒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