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騎施人和幸存的阿拉伯戰士一起向呐喊聲處眺望。那邊已經升起了衝天火柱,沉悶地巨響一浪接著一浪,大地驚悚的顫動一直泛延到所有人的腳下。可以想見,怛羅斯城在遭受著怎樣的蹂躪。賀邏施那傑看了看受傷的布哈裏,布哈裏也凝神向怛羅斯眺望,嘴裏喃喃念著什麼。塔立丹他們決然堅持不了多久!
突然,轟的一聲暴響,蓋住了所有的聲音。
“城牆倒塌地聲音。”布哈裏咬了咬牙,“城牆這麼快就塌了!”
賀邏施那傑沒聽見布哈裏說什麼,隻是張大嘴驚懼地向響聲處呆呆張望。
“嗚呼!嗚呼!~~”
唐人的呐喊聲驟然高亢,猶如天崩地裂。
高聳的拋石機不過搭起了三架,李天郎就知道怛羅斯城破隻是旦夕之間的事。在此之前,還沒有那座西域的城池能夠抵擋得住這種威力巨大的重型武器。夯土而成的的怛羅斯城牆雖然也算高大-----尤其是南邊。高近四丈,但在拋石機麵前,不過是一堆豆腐渣。而且還沒加上那駭人地震天雷。
“徹底拆了那破牆。”高仙芝的命令必須得到最堅決的執行。
和大食勁騎的交鋒使鐵鷂和飛鶻團銳氣大挫,西涼團也折損不小。因此,李天郎很不情願自己的人馬投入費時費力的攻城戰。但是軍令就是軍令,再說,這個時候表lo對統帥指揮地不滿不僅愚蠢,而且非常危險。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充分利用袁德匠兵營的遠射武器,在發起衝鋒前盡可能地削弱守軍的防禦。還有就是。他以練兵為名。將不擅步戰的伊質泥師都突厥兵推上了一線,強令他們和西涼團並肩作戰。是排除異己的惡毒。還是保存實力的私心,李天郎沒去多想。當接受這個命令時,阿史那沙藍那怨毒的眼神,倒是曆曆在目。
頭一批震天雷落入了怛羅斯城,轟轟著響,不知引燃了什麼,城很快便升起了好幾道滾黑的煙柱。
一百張車弩一起集發射的時候,扯起地陰風甚至可以揚起煙塵。
三座尖頭木驢在周圍密密麻麻地盾牌簇擁下,直指怛羅斯城南門----高仙芝就是要挑城牆最高的那麵發起主攻。它們地後麵是緩緩推進的牌車,又大又厚的盾牌後麵,排列著肩抗雲梯繩索準備衝鋒的跳蕩兵。他們的弓箭手在牌車掩護下不斷放箭壓製城頭上的守軍。城牆上絡繹的人群箭石齊落,拚命阻止唐軍ko近。
車弩長箭已經將土牆射成了針包,深深紮入牆裏的箭鏃成為跳蕩兵絕佳的攀登踏點。有勇敢的守衛者探出頭來,冒著腦門箭喪命的危險甩著套上石頭的繩索拉扯這些沉重的長箭。與此同時,尖頭木驢撞擊城門的悶聲響了起來。
以南門為界,左邊攻城歸武威軍虎賁營,右邊則是側戎軍李天郎部。高仙芝玩的,又是龍爭虎鬥的激勵之計。
“叫馬鐧到我這裏來!”注意到牌車後麵飄揚的紅色鶡鳥旗,李天郎心頭一緊。“阿史摩烏古斯!你馬上去,立刻將馬鐧帶到我這裏來!”
阿史摩烏古斯應了一聲,飛馬而去。
後隊隱約傳來歡呼聲,是壓陣地保大軍也趕到了戰場。他們的到來令操作拋石機的匠兵們尤其興奮。因為保大軍帶來的輜重,有滿滿五大車石塊,這使一直在附近找不到合適石彈的他們終於可以一展身手。
“都瞄好了,集打城樓右邊的那塊牆。”袁德騎著馬在自己地盤上來回奔馳,發號施令。好不威風,“省著點用,這可是弟兄們從四十裏外辛苦拉來的!”
大地石頭直接發射,小的石頭用網兜裹了,造成更大地石彈。
趁拋石機間歇之機,守軍紛紛在女牆後麵站起身來,用更加密集的箭石攻擊ko近城牆的唐軍。唐軍在加緊破門的同時。也以密集的箭雨還以顏色。
“將軍,馬鐧說什麼也不來,”氣喘籲籲的阿史摩烏古斯在李天郎麵前勒住馬,“他說他拿下怛羅斯再帶功前來麵見你!”
李天郎咬咬嘴唇,無奈地吐口氣:馬大元的兒就是馬大元地兒!
“嘭!嘭!嘭!嘭嘭嘭!”一連串的石彈擊箭痕累累的城牆,整座牆連同城樓開始篩糠似的顫抖。有一彈射得很高,直接命了城頭,在飛散的煙塵和屍首。齊整的城牙被打出一個呲牙裂嘴的豁口。
唐軍的呐喊和金鼓聲達到了頂峰。
第三輪打擊隻進行了一半,怛羅斯南牆就在一聲痛苦地崩裂聲倒塌了!
軍皂旗揮動,鼓聲大噪。
跳蕩兵閃出牌車的掩護,刀槍並舉,在各自隊旗帶領下向豁口處蜂擁而去……
“城旦夕不保,殿下你率軍突圍吧。我這些勇士,會舍命保護你!”烏芝那和塔立丹緊緊擁抱,“我領軍拖住唐人,別忘了給我們報仇!”
塔立丹涕淚橫流,“不,親愛的姐夫,怛羅斯是我的城池,我將與之共存亡!你比我會打仗,他日複仇,用處比我大!你自突圍去。我來掩護你!”
“混帳。你可是王家最後的血脈!”烏芝那的聲音在唐軍進攻地怒潮時斷時續,“快衝北門走。速與阿拉伯聯軍回合!哼,別再信任突騎施人!”
“嘩啦!”南門破碎了!新一股唐軍衝了進來。
“走!快走!否則大家一起葬身此處!”烏芝那狠狠推了塔立丹一把,轉身高呼,“勇士們,隨我來!”
“姐夫!姐夫!”塔立丹被隨從扯住。城內堆積如山的輜重燃起了大火,滾滾濃煙遮住了他的視線……
“燒了!把所有的一切都燒了!”塔立丹象瘋一樣叫喊起來,“讓整個怛羅斯化為灰燼!”
背ch白旗的斥候帶來了最新的消息:大食人的大軍已距此不過二十裏,其行軍隊伍綿延數十裏。昭武胡人的旗號夾雜其間,人數當近十萬,聲勢甚為浩大。
高仙芝聽了隻是咧了咧嘴。
眾將知道決戰在即,都屏息聽他號令。
“那就不追擊逃出城的賊軍了,鳴金收兵!”高仙芝習慣性地去扶腰間的佩劍,卻落了個空,不由皺皺眉頭,哼了一聲。“保大軍抽八百士卒並軍械糧秣交田珍領,留守怛羅斯,其餘各部退河右岸紮營結陣!”
眾將行禮應命而去。
待眾人散去,高仙芝才取了空空劍鞘,往身後別奏手裏一扔,“取本使地寶刀來!”一把橫刀遞了過來,兵器用麻布加塗漆做成地外弢包裹得很好,但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高仙芝拆了外弢,將橫刀掂了掂,三下兩下係在腰間,長長舒了口氣。“傳令李天郎,結營後立刻將那個大食俘虜送來軍大帳!”
“留八百孤軍於怛羅斯,大將軍有何用意?”李嗣業忍不住出言問道,“對方大軍轉瞬即到,區區八百人……”
雖然高仙芝不會向對待別人那樣拿眼睛瞪李嗣業,但如果他睬也不睬你,那還是知趣收聲為妙。於是李嗣業將後麵的話咽了回去,默默跟在高仙芝地後麵退過河去。損失的大纛還沒來得及補上,高仙芝的四周少了很多鮮明的色彩,仿佛鳳凰被拔了最美麗的羽毛,節度使的威風也因此消減不少。
頗有點铩羽而歸的意味,李嗣業想。
“叫你送老父返家你偷回,令你帳前聽令你當耳旁風,連本軍使的令都不聽,好大的膽!”李天郎聲色俱厲地喝斥渾身血跡的馬鐧,“想得魚袋紫袍?哼哼,信不信先砍了你腦袋!”
馬鐧低頭跪在地下,噝噝吸了吸鼻,一句話不敢說。他的腿邊,擺著三顆血肉模糊的首級。他所在的一隊弟兄,頭一批登上了怛羅斯城頭。
“傷到哪裏沒有?”李天郎揪住馬鐧的紅抹額,低聲問道,“怎的不戴盔?”
“仰攻城頭,戴盔礙事,小的給了別人了!”馬鐧怯生生地回答,“就傷了手臂皮肉,已然包紮……”
“到長騎隊來吧,留在我身邊,”抓起馬鐧受傷的手看了看,李天郎鬆了口氣,“我另派人接替你隊正之位。”
“謝將軍厚意,但某曾誓言與隊裏弟兄生死與共!望將軍成全!”馬鐧倔強的神情與其父如出一轍,“此乃家父言傳身教,囑某萬萬牢記之鐵律!”
李天郎將馬鐧的頭往後一扯,雙目直直盯住,“你再說一遍!”
“誓言與隊裏弟兄生死與共,此乃家父諄諄教導,聽聞承自將軍本人也!”馬鐧頭皮吃痛,但聲音卻是愈發高亢,“某決死不敢忘!”
頭上鬆了,李天郎背過身,半晌才揮揮手,“滾吧!”
馬鐧歡天喜地叩首,跳將起來,又聽得李天郎喝一聲“慢著!”趕緊又跪下。
“烏古斯,把我那套鎖甲給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李天郎走開了,“穿在裏麵,外麵再套鎧甲,別忘了,狗東西!否則打斷你的腿!”
趙淳之掩埋好戰歿大食人的屍體,回來向李天郎複命。正好看見馬鐧扛了一掛鎖帷擦著眼淚過來,看見趙淳之,馬鐧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忙腳亂地跳上馬,禮也忘了行,飛般跑了開去。尾塵飄來一段蒼勁的《朔風飛揚曲》: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衝鬥牛。
朔風飛揚兮,蒼穹飛雪。
旌甲蔽日兮,笑與君決。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幹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兮,下救黔首。
殺盡賊兮,覓個封侯!
嘿呀!
覓個封侯!
“本部亡者,屍身可都運回?”李天郎問道,“大食人的屍體可盡皆入土安葬?”
“皆按將軍令妥善安置。”趙淳之拱手應道,“吾部戰歿之二百十一人,屍身已運回。另收得大食人屍身百一十三具,皆葬於河邊高處,立白石為記。”
“好,”李天郎喃喃道,“戰士就應該埋身於生前鏖戰之沙場……大食人篤信異教,死必土葬,我等雖為敵手,但應尊其信仰……”
“將軍仁義,功德無量。”這是趙淳之的真心話,看著黯然沉思的李天郎,他莫名地感動起來。
李天郎苦笑一下,正要說什麼,匆匆趕來的虞侯帶來了高仙芝軍帳集合的命令
“去紮營吧,叫將士們好好休息,該記該賞的功勞,先且記下吧。”李天郎有些疲憊地躍上戰馬,“還有更大的仗呢,今天僅僅是個開始。”
八百保大軍正在入城,怛羅斯城裏的硝煙還未散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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