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季劫要起身,管天任把他摟起來,問:“後背還疼嗎?”
“不疼……你怎麼知道我後背疼?”季劫一愣,問。
“你睡著的時候說的。”管天任笑,“我問你,你哪裏痛?你告訴我的。”
“……”
“誰欺負你了?讓你這麼生氣。”管天任不開玩笑了,他說,“你知不知道自己心血管神經很脆弱?我很擔心你,不要再這樣了。”
一直說季劫心髒有問題,可實際上不真的是心髒的問題,而是周邊血管。一旦季劫情緒激動就容易供血不足。很多人都有這種狀況,隻是季劫太容易情緒化,看起來比一般人要嚴重得多。
季劫說:“我很後悔讓你知道。”
“哈哈。”管天任又抓住季劫的手,順著胳膊往上擦,一直擦到手指尖。“太晚了,已經知道了。”
他感覺到季劫瘦了。這半年的相處,他閉著眼睛也能回憶起季劫身體的各個部分。但管天任沒說,也沒問他為什麼,隻當做沒看見,說:“以後,我幫你生氣。你不要再嚇我了。”
當管天任坐飛機從北京趕到季劫家,看見他躺在床上時,真的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
“……你怎麼幫我生氣。”
“那我幫你出氣。”
“幹什麼這麼說?”
“再看到你那樣……我會折壽。”管天任放下季劫沒輸液的手,用臉蹭了蹭他被擦得幹幹淨淨的手指。
季劫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覺很安心。他頓了頓,翻身側躺。他房間向陽,床邊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拉開窗簾,外麵的陽光把他的後背烤得極為溫暖。季劫眯起眼睛,說:
“我好餓。”
“嗯?你要吃什麼?”管天任連忙起身,“我讓我爸給你做點。”他聽說季劫很喜歡吃管爸爸做的飯。
“隨便。”季劫想了想,說,“……還是海鮮粥吧。”
季劫想念那種漸漸熟悉的味道。
“行。”管天任回答的倒是幹脆。
結果,粥有,海鮮沒有。
季劫兩天沒吃東西,腸胃很脆弱,加上本身就有胃病,哪裏能讓他吃海鮮。於是當管天任端著一碗隻有青菜碎末的白米粥上來時,季劫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
“……”管天任頓時感覺手足無措。他終於明白季媽媽和季遠為什麼在季劫醒來也不過來了。這用餐前後的三四個小時是讓季劫發脾氣來用的啊。
即使是青菜粥,看上去也並不美味。季劫很討厭煮得太爛的粥,相比起來熱水泡飯好像還更好一點。管爸爸熟知季劫的口味,米沒煮爛。怕不好消化,就隻放了一點點米,水倒是不少,再加上青菜末,簡直,簡直像是豬食。
“不吃!”季劫很暴躁,“你耳朵是不是還沒從猴子那邊進化過來啊?我說海鮮、海鮮!你聽成什麼了?”
“……”管天任可不敢教訓季劫,隻好可憐地說,“是我聽錯了。我幫你換一碗。”
“……”
“……”
“……算了。”季劫靠著軟枕,半倚在床頭櫃上,看著支在自己麵前的小餐桌,說,“就這個吧。”
他討厭再麻煩管天任。
如果管天任當時說‘沒有海鮮粥是怕你不好消化。’那麼季劫就會幹脆不吃。但如果這樣說,季劫最起碼會吃上一點。
管天任用勺子把米從中間碾成兩半,盡量壓碎,一點一點喂給季劫。粥比較清淡,但季劫長時間不進食,竟然覺得有些鹹。然後管天任又端給他橙汁。
橙汁是家裏新榨的,沒放糖,有點酸。事實上,單純的鹹、苦、辣和酸季劫都還挺能忍受,就是受不了甜或者混合起來的味道。
之前熟悉季劫口味的時候,管天任曾經很好奇,就問他那可樂呢?不是很甜嗎,但你可以喝啊。
季劫沉默了,有種被抓住小尾巴的感覺,莫名有些生氣,凶巴巴地說:你蠢啊!那裏麵除了甜,最重要的是……感覺。
什麼感覺?
……順著喉嚨流到氣管裏的感覺。
碳酸?你喜歡碳酸的感覺?
你去死!
一直聽說季劫不能喝牛奶,但一直得不到準確地原因。有一次管天任厚臉皮問了一句,意想不到的是季劫給了他很明確很認真的回答。
他說喝牛奶的時候舌頭會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季劫是真的餓了,竟然覺得這看起來像是豬食的東西挺好吃。當管天任端著空了的粥碗和橙汁杯出來時,季媽媽都愣了。
“你真讓他吃進去了?”沒被趕出來,沒被喊‘王八蛋’,沒被用粥潑一臉?
“嗯,他說橙汁有點甜。晚上要吃獼猴桃。”那種好多黑籽的東西,管天任也覺得季劫會喜歡,“再炒個藕片吧,嚼起來聲音會好一點。”
“不是,你真……讓他吃進去了?”季媽媽又問了一遍,明顯不敢置信。
管天任笑了,沒再回答。
季媽媽工作很忙,除了季劫生病,一直都是保姆幫忙照顧。從保姆那邊反應過來的信息是季劫飲食及其挑剔。季媽媽早就發現了,並且深以為然。她大兒子的挑剔簡直是到了出神入化、爐火純青的地步,而且挑剔程度完全看心情,善變得可以。
小時候為了管季劫挑食的毛病,家裏換了不少保姆。有強硬的,有客氣的,溫柔的。統統沒用,時間長了季媽媽也沒辦法了,也就季文成能稍微約束季劫一點點。
而那碗端進去的青菜粥、橙汁啊,和牛奶一樣,就是季媽媽認為季劫死也不肯吃進去的東西。畢竟那一看就是醫生開下來的食譜,能緩解發燒後的症狀,季劫怎麼肯乖乖聽話?
看來青年人和青年人之間更有共同語言。
聽說季劫不燒,下午楊懷瑾就過來了。在季劫的房間表達了他對季劫沉重的哀痛以及思念之情。
原話是這麼說的:
“我/□□大爺季劫,”楊懷瑾掐季劫脖子,“你都燒傻了還在那兒念叨‘別讓八槍過來’,說,你瞞著我什麼呢?”
季劫隨便他掐,反正他也不用力,口中隨便道:“……我一生氣,把前年你給我的那些小紙片都給燒了。”
“……”楊懷瑾慘叫一聲,“那上麵還有xxx的簽名呢,我好心送給你你竟然!!季劫,絕交吧!”
兩人鬧了一會兒,季劫問:“果果呢?”
“在屋裏學奧數呢。”楊懷瑾說,“你爸給他請的老師。”
“奧數?學那東西幹什麼?”
“季小果珠算考試不及格,老師批評他來著。”
“所以呢?”季劫並不理解,“不及格就不及格吧……”
楊懷瑾差點忍不住虐待病人,說:“兄弟,有點追求行嗎?你家小果上的不是咱們以前的學校,他們很看重成績的。”
季劫點點頭。當初季文成是說不想讓季遠重蹈季劫覆轍才把季遠遷到這所小學的。如果季文成覺得讓季遠學奧數和季劫學柔道性質一樣,那請個老師也沒什麼。
“不過,我聽說那學校的老師挺可怕的。算錯一道題打一下手心。季小果跟我說他都怕上學了。”
季劫一聽就要動怒,想起什麼,深吸一口氣,說:“敢?日!!誰敢打季遠手我削他丫的!”
楊懷瑾被他這突然一嗓子吼得差點跳起來,連連拍胸,說:“不行,再跟你這兒帶著,我的心肝也得出毛病。”
“……”
楊懷瑾也就是說說,不可能離開。他甚至脫了鞋子躺在季劫床上,季劫看他表情有點猶豫,就知道他有事兒要說,因此沒再說話損他,比如你洗腳了嗎換襪子了嗎就往我床上躺。
兩人安靜了半天,楊懷瑾換了個姿勢,從半躺轉到整個舒展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小腹那邊的衣服從褲子裏襯出一點,顯得整個人格外修長。
“季劫,”楊懷瑾翻身,趴在床上,聲音有點悶,“……你生病那兩天,我找唐括來著。”
季劫沉默了一下,想了想,說:“如果是你自己想找他,我不管。如果是因為我,你得跟我說一聲。”
“嗯。”楊懷瑾一點也不老實,在床上翻來覆去,“你那天找你爸,不是給我打了個電話嘛。當時我就想去私蒙軒找你。後來一想,我去了私蒙軒,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你。不如去找唐括。你爸最近跟唐家走的挺近,我去問問,能得到點消息。”
季劫說:“你想問什麼?”
“什麼都沒問到。”楊懷瑾巧妙地避開了話題,枕著自己的右手,說,“唐括他,竟然拒絕跟我見麵。”
“啊?”季劫一愣,有點不敢置信,卻還是嘴欠的說,“心裏有點失望吧。”
“還真有點。”楊懷瑾笑嘻嘻的不以為然,“當初看他追我的架勢,還真以為要不死不休呢。你走的那段時間我都沒敢跟你說,他丫天天堵我……呃,呃。”
看著季劫臉色越來越陰沉,楊懷瑾不說話了,盡量微笑著,說:“我開玩笑呢。”
其實哪裏是開玩笑呢?季劫被季文成保護的太好,一開始不明白富人之間的追逐遊戲。但唐括早就讓他大開眼界了。
季劫跟楊懷瑾說:“你知道他為什麼不見你嗎?”
“嗯?”
“一開始我不知道我爸回來了。就是唐括告訴我的。”季劫說,“他說我爸在找死,但我隻看見他跟一女的吃飯。我開始以為他是讓我去捉奸,現在不以為了。”
楊懷瑾一愣,然後就笑了:“他不會是想氣死你吧?難道唐括也知道,圓圓暴躁的脾氣簡直堪比‘小男孩’的爆炸效果?”
“別逗貧啊。”季劫說,“沒跟你開玩笑。我就是不明白他什麼意思。但我知道,唐括不見你,是想讓我去找他呢。”
楊懷瑾也不笑了,皺眉,說:“那你去嗎?”
“去他媽。”季劫罵道,“不能給他臉。”
楊懷瑾看著自己的兄弟,‘嗯’了一聲,閉上眼的時候,眼神裏有一種微不可見的偏袒,和認命。
楊懷瑾在季劫家住下了。
原本顯得有些冷清的季家一下子熱鬧起來。管家三人和保姆在廚房準備晚餐,楊懷瑾和季劫就在客廳陪季媽媽和季遠。
季遠是不記仇的性子,剛開始還哭喪著臉說哥哥凶他,哄兩句立刻就抱著他脖子不撒手了。可憐季劫大病初愈好不容易能到客廳餐桌上吃飯,腿上還得抱著個小湯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