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習慣性地立在窗前,看著院內,緩緩開口道:“四月花,五月暮,如今已是芳菲盡去……”
沐清不明所以,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有葉無花,果未熟,一樹翠綠,不濃不淡,純粹幹淨,竟是瓊花樹。
這是何意?沐清額角突跳,心上一慌。瓊花,瓊娘,她沒由來地將兩者聯係在了一起,畢竟陳念與自家親娘的過往是個謎。
沐清收回目光,看向陳念,陰翳在灰影下的眼眸看不出情緒,那目光一直落在窗外。此時的陳念,孤寂冷清,煢煢孑立,仿若天地間隻餘他一人。
“生死本如此,隻有花謝之後,才有果熟之日,亦是常理。”
陳念回過頭來,半闔上眼簾,從那狹縫中射出兩道光,落在室中的少女的身上。
煙霞色曳地長裙,同色上裳,白皙的小臉,粉頰若紅色暈染的三月桃花,微微上翹的唇瓣粉嫩得似能掐出水來,眸中濃墨點瞳,清澈透亮,皎皎生輝。
多麼熟悉的眉眼,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她,隻是這張臉略顯青澀稚嫩。
她立在那裏不動,謙恭有禮,流露出一派從容淡定,不似當年的那個她那般嬌美羞怯,弱柳扶風。唯獨泄露心事是她那交握雙手,看似輕握,實則拇指內扣,骨節分明。她這小小年紀,能做到如此,已是不易。
在陳念的逼視下,沐清有些不自在,摸不清他的意圖。
可這怪異的氣氛太冷,對視了良久,她免不了有些緊張,收回了目光,仍與陳念僵持在這裏,腿都有些酸麻。
最後,她還是先打破寂靜,開口問道:“大伯找清兒來所為何事?”
陳念頷首,唇角外勾,臉上少了些寒意:“坐!”
沐清依言坐下,總算暫時鬆了口氣,她真怕陳念突然開口痛說當年往事。有些事過去了那麼多年,何必再重提?她懶,不想去觸碰太過遙遠的東西。或者說,她害怕,真怕知道個不為人知的隱秘,扭曲了以往認識,成了心中負累。
抬眼再看,陳念已經坐在了自己對麵。沐清微微疑惑,瞟了眼陳念手裏的紫砂壺,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這東西是前幾日無意間從你爹爹屋裏看見的,問了才知,是你讓明陽從宜興采買回來的。我瞧著新鮮,你爹就給我泡了一壺,不同咱們平日煎煮茶湯,不過味道不錯。我便順手拿了一套回來。聽你爹說,是你自己繪的圖樣,找人定做的?”
陳念把玩著手裏一掌大的紫砂小壺,壺身外凹凸不平是一枝浮雕梅花,壺把是虯枝半彎,壺蓋頂端亦是一朵盛放梅花造型,做工雖然不甚精巧,好在造型在當時尚算新穎別致,梅花寓傲骨,迎合了文人雅士的心態。
陳念心道,可泡茶可賞玩,倒是一舉多得的好物件。這孩子真是七竅玲瓏的心思!
沐清自然識得,那壺是她第二次讓明陽去宜興訂做的四套中的一套。這次四套是以梅蘭竹菊四君子為主題訂製的,梅、蘭兩款被爹討了去,竹韻一套送給了狐狸,還有一套菊韻。隻因這套款寓意深遠,狐狸多番討要之下,沐清都未割愛。在對上狐狸幽怨的眼神之時,她還不禁暗自奸笑。
“沒想到這小玩意還能入得大伯的眼,聽說宜興當地有種土,適合燒製茶具,剛好那幾日清兒閑暇無聊,故而信手畫了張圖樣,試試能不能做個出來。沒想到,真還做成了。”沐清賠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