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二年三月底至四月初,曲端以非常之手段迅速平息非常之事。在通往慶陽府的必經之途上,慕容洧設下數重防衛,但都被曲端的部隊突破,多位環慶將領被擒。而這一次,曲師尹並沒有開殺戒,而親解其縛,慰勞酒食,並再三對這些將領言明,王大帥尚在,隻是因為他先前的違抗命令,兩司長官召他去長安問話。那慕容洧身為環慶帥司統製官,現在卻處心積慮地煽風點火,用心不用。讓這些環慶將領不要受蒙騙,否則踏錯一步,將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一通敲打之後,曲端當場在這些被擒的環慶將佐中任命了諸如兵馬副都總管、兵馬都監、兵馬鈐轄等等職務。讓這些將佐返回慶陽去,勸說慕容統製不要一意孤行,要以抗金大局為重。
這些將領回到慶陽府後,果如曲端吩咐的那般,極力勸說慕容洧,讓他息兵罷戰。後者當然不從,直斥曲端包藏禍心,意在分化環慶兵。見勸說無效,已經被任命為各種軍職的將佐們商量著,要不然,綁了統製去見曲都統?慕容洧感覺到不對,再加上被俘將領們回來之後一通宣揚,導致軍心動搖,這種情況下與曲端硬碰,絕討不到便宜。四月初,數名環慶中高級軍官商議動手,慕容洧有所察覺,慌忙率本部兵馬出走環州,不久之後,竟又離開環州,投了夏國。
曲端兵不血刃,收了環慶軍權,代行經略安撫使職權後,又馬不停蹄地接管鄜延三州。這個時候,製置司何灌已經派人通知他,坊、鄜、丹三州改由陝華經略安撫司接手。曲端不管這些,盡起兵馬往鄜延而來,攆走徐成之後,伸手問長安城裏的宣撫製置兩司要糧餉裝備。
可問題是,為了重組鄜延防務而調撥的糧餉物資,已經下發陝華帥司。曲端聞訊狂怒,大罵徐衛不是個東西,正打算給定戎下令的時候,金軍卻已經逼近了黃河東岸。
金軍卷土重來的消息經徐衛報入長安以後,引起兩司震動。在李綱“嚴重關切”之下,何灌下令給曲端,讓他就把製置司的部隊屯在鄜州,並協同涇原徐原、陝華徐衛徐勝,相機而戰。
然而曲端此時深恨徐衛,又對製置司撥發糧餉軍械給陝華軍十分不滿,回複說,關中之地,有徐家三兄弟在足夠,用不著他。反倒是環慶統製慕容洧投了黨項人,極有可能興師報複,我若將軍隊屯在此處,環慶空虛,豈不讓人長驅直下?因此表示,又要重回寧州。
“嘭!”李綱一把將公文拍在案上,憤然而起,在堂內不住地來回踱步。這叫什麼事?大敵當前,他卻要引軍回環慶去!他到底想幹什麼?何灌又是怎麼想的?不行,今天必須得去西府走一趟!
取了烏紗戴在頭上,李綱怒意難消地步出了自己的公堂,行至外間,下意識地往馬擴的座位看了一眼。見他正伏案辦公,便停下腳步想了片刻,稍後,折身返回,命馬擴入內來見。
“你先看看。”馬擴入內以後,李綱指著案頭的公文說道。後者如言拿起那封六路都統製複函製置司的公文,粗粗看了幾眼,原樣放下。
“如何?”李綱麵無表情地問道。
這不明擺著的麼?曲端興衝衝地接收三州防務,所圖者無非兩樣。首先,便是分鄜延經略安撫使張深的權,其次,鎮了這三州,兩司不得撥給他物資?可現在,糧餉裝備發給徐衛了,他沒撈著。金軍又逼近河中府,隨時可能扣河,坊、鄜、丹三州在此前被耶律馬五攻陷,破壞嚴重,萬一金軍打來,怎麼守?有鑒於此,他要回環慶去,也就不難明白了。
“也不算意外,情理之中。”馬擴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李綱登時變了臉色:“這還是情理之中?他為六路都統製,負總管全軍之責,大敵當前,他卻要引軍後撤,這是何道理?”
“宣撫相公息怒,曲都統雖然回了這道公文,但他眼下必然還在鄜州。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馬擴輕笑道。
李綱自從當日與他見麵會談以來,深知馬擴才能出眾,如獲至寶一般委以宣撫司參議官之職。別看官名好像無足輕重,按製度,參議官,參謀官,都要由知州一級官員充任,參議官更是與轉運判官平級。馬擴的身份十分特殊,嚴格說起來,自他從真定逃出,入五馬山以後,便是犯官的身份。李綱一來就將一個犯官提為“參議”,足見其對馬擴的重視。
因此,聽他說了這話,便趕緊問道:“這卻從何說起?”
“宣相,縱觀曲師尹之前種種,他若要撤回環慶,必然是先斬後奏。如今,卻未啟程而報有司,恐怕,他也不是真心要走。”馬擴簡要地分析道。
李綱聞言,一時沉默。既然不是真心想走,而又給製置司上了這樣一道公文,那曲端是想幹什麼,就不言自明了。簡單說,就是要挾,上頭不表示表示,我就要引軍回環慶,你既然把糧餉軍械都給了徐衛,那就讓他獨力對付女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