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徐衛意識到,耶律馬五極有可能是看穿了他的意圖,因此駐兵甘泉觀望局勢。這樣一來,想奪鄜州可就難了。延安已經得到了增援,不管來了多少,自己都不可能真去打延安。馬五顯然是得知了這個情況,因此才敢放心大膽地停在甘泉。他這是在等水清了,再仔細看看水下到底有什麼魚。
“大帥,照眼下情況來看,恐怕……”李貫話說一半。
徐衛不得不點點頭,坦承道:“確實如此,本帥倒小看了耶律馬五。”
“卑職不是這個意思。”李貫說道。
徐衛直視著他,後者思索片刻,直言不諱道:“如果甘泉金軍在我軍攻打鄜州之際迅速回防。我軍奪取鄜州的計劃落空是一定的。但卑職擔心的還不止於此,卑職是擔心王稟。”
王稟原是太原守將,當初,金軍猛攻、圍困、誘降,使盡了一切手段,用了大半年的時間,沒能從他手裏將太原打下來。經此一戰,王稟名震河東。並受到西軍元老級大將種師中的器重,效命麾下,在種家軍中擔任要職。這個人的的確確是一員良將、能將、幹將,本事在那兒擺著,誰都得承認。但這個人的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自負,爭強好勝之心較他人尤盛。
他初歸麾下,而且是首次帶兵獨擋一麵,建功之心甚切。如果在他全力攻打鄜州之際,甘泉金軍殺個回馬槍,按常理說,他應該立即撤退。畢竟他手裏隻有三萬餘兵馬,又要扣城,又要打援,那是不可能的。但以王稟的性格來說,他有可能會冒險一搏。李貫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
徐衛自然明白這一點,他用這個人,就會考慮他的優點和缺點,盡量揚長避短。用他為正,就是揚長,以張慶為副,就是避短。因此,當李貫擔出這個擔憂時,他倒並不在意,隻說道:“王正臣是個明白人,他知道應該怎麼做。”
李貫聞言,便不再多嘴。徐衛在原地站了半晌,搖了搖頭,歎道:“此事若成,收複陝西至少提前個兩三年,唉,還真他娘的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罷罷罷,再等兩天,裝裝樣子吧。”語氣中難掩那一絲惋惜。
九月十三,戰局果然朝有利於女真人的方向發展。王稟在鄜州城下拿出了壓箱底的本事,指揮部隊全力攻城。開戰當天,他就在火器的助威下攻破了鄜州兩座甕城。但守城金軍殊死反擊,馬五又在鄜州經營得法,盡管宋軍攻勢猛烈,但兩天下來,幾次打進城門口都被擋回來。
十三日這一天,收到鄜州告急消息的耶律馬五大呼慶幸。就一直覺得紫金虎這回醉翁之意不在酒,果然如此!來不及向延安報告,他立即率部重回鄜州增援。這時候,正是宋金兩軍膠著之際,王稟立功心切,快打紅了眼睛。探聽到有金軍來增援時,盡管猜到有可能是鄜州金軍沒有走遠,這是來回防了。可他認為,宋軍攻勢猛烈,照這個程度,再有個一天多的樣子,必能取得重大進展。
因此他決定,讓張憲引軍前去阻擊金軍援兵,不管付出多大的代價,拖住對方。但這個時候,陪同王稟前來的張慶極力反對。他認為,既然金軍回防,那麼再攻城的意義就不大了。就算讓你把鄜州城拿下來,又怎樣?帥司的兵力,大半都在此處,你是想等對方再來攻城,還是看對方去襲擊坊耀兩州,又或是長安城?
兩人發生了激烈的爭執,王稟甚至說出來他是主將,一切後果由他負責這樣的話。但很快他就發現,張慶吳璘等統兵官也和張慶是相同的意見,都反對他的主張,認為這樣會把部隊陷在鄜州。手底下的統兵官們都這麼說了,王稟也無可奈何,隻得下令撤軍。
發生在隆興三年秋天的這場陝西戰役,最後以宋金兩軍平局而告終。金軍韓常部入侵環慶,徒勞無功。宋軍徐衛部欲圖鄜州,也無功而返。戰事結束之後,徐衛撤回長安一線,宋金兩軍又回到了戰前的軍事分界線。
婁宿虛驚這一場,一時也不敢再作他想,對於馬五數度抗命拖延一事,他也十分識趣地閉口不提。但有件事情他無論如何也回避不了,那就是活女兵敗華州,損失慘重,尤其是鐵浮屠全軍覆沒,實在是紮心地痛。在給金國朝廷的上報中,婁宿倒也沒有隱瞞,但著重強調宋金兩軍在華州是打了一個兩敗俱傷。
消息傳到金國國內,主持軍事的粘罕正忙於應付兀術的奪權行動,也無暇顧及陝西。指示婁宿說,暫時不必再發動大的攻勢,緊守鄜延,等待命令。
徐衛回長安以後,也將戰況如實上報宣撫處置司。徐紹並不覺得可惜,鎮江行在給陝西的指示,是發動一場報複性的攻勢,以警示金人在兩河更立異姓的作法。徐衛在華州擊敗活女,兵鋒一直抵達黃河岸邊,這已經足夠向鎮江方麵交差了。在他的設想裏,收複陝西全境,不是一年半載就能辦到的事情。本來沒抱太大的期望,也就無所謂失望了。反倒是徐衛這回出征,損失破大,陣亡數名中高級將領,徐紹知他不易,在公函中再三撫慰。並通知他,九月底到秦州去一趟,宣撫處置司召集各路帥守,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