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衛回到長安城後,第一件事情當然是率文武官員前去馬府致哀,看望馬泰的家屬。馬泰的遺體護送回長安後,已經暫時被安葬在長安城西北郊。徐紹按慣例,命官府拔出喪葬資費,又派遣徐良代表他親自來祭奠。同時,上奏鎮江行在,表述馬泰之功,要求撫恤追贈,凡此種種,自不待言。
“九哥,我送你回去?”從馬府出來,徐衛楊彥情緒都很低落。馬二的老爹原是軍中的鐵匠,馬泰娶妻生子後,他也樂得清閑,在家含飴弄孫。方才徐衛率帥司文武官員前去致哀,馬父象是已經哭幹淚,隻是一個勁的搖頭歎息。而馬母則因為悲傷過度,臥病在床。臨出門的時候,馬父還拉著徐衛、楊彥、張慶他們三個,說你們四弟兄打小就在一處廝混,馬泰如今走了,你們若得空,就來看看。這話聽得這兄弟三個差點眼淚沒下來。
“不必了,你新婚燕爾的就出征,還是趕緊回去吧。這幾日就在家好生歇歇,把身上的傷養養。”徐衛說道。
楊彥應了一聲,調轉馬頭就要走,徐衛又在背後道:“對了,見著你爹娘,替我問聲好。改天我再登門拜訪。”
目送他離開後,眾官大多告辭。隻留徐衛張慶兩個,並鞍而行。馬泰陣亡之時,張慶在坊州,當他得知噩耗時,也是五內俱焚。方才看到馬家孤兒寡母的,著實讓人傷感。雖然朝廷對英烈的遺孀遺孤,都有一套完備的撫恤製度。足可以保證馬泰的父母妻兒衣食無憂地過一生,但那隻是物質上的。
“馬泰的婆姨還年輕,改嫁是必然的,以後就得他老爹老娘拉扯他那娃了。”張慶歎道。
徐衛也是神色黯然,低聲道:“無妨,有你我這些叔伯在,他們不會吃苦的。他婆姨若是改嫁,孩子自然由祖父母撫養。若是他們有個什麼,你我誰不能養?”
“嗯,我家那口子也還沒有生養,真到了那份上,大不了就當是我兒子。”張慶也道。
“你我倒把心操得遠,真到那時候,楊彥隻怕比你我搶得快。”徐衛苦笑。
張慶也露出一絲笑容,兩人的馬到了岔路口,正要分道時,徐衛忽道:“張三,這回打鄜州雖然無功而返,但也虧得你,才不至於有什麼損失,辛苦了。”
張慶拱拱手道:“職責所在。”語畢,稍作停頓,又補充道“有個事我給大帥提個醒,這回在鄜州,和王稟鬧得有些不快。旁人也就罷了,但王稟的個性大帥也清楚。”
“我心裏有數,回吧。”徐衛點頭道。
張慶抱個拳,打馬而去。徐衛長長地舒出一口氣,又回頭眺望了馬府一眼,心中不勝嗟歎,這才催動戰馬不緊不慢地向自家府邸而去。
他在長安城裏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一路上都有人給他打招呼。徐衛歸心似箭,有些日子沒看到九月,心裏怎能不想?
到了家門口,勒住戰馬,徐衛突然有點近鄉情卻起來。在那馬背上竟忘了下去,還是看門的老家人見他歸來,歡天喜地上來替他牽住韁繩,才喚醒了他。
跳下馬背,徐衛一身戎裝,征塵未洗地跨進了家門。老仆先前那一聲喊,已經驚動了府裏的下人,這時候消息早已傳遍。
丫頭老媽子們都出來迎接,徐衛有些晃神,我這家裏幾時有這麼多下人?我記得胡茂昌送我宅子的時候,就三丫環,一門房,一馬夫,外加兩廚娘。這些人都從哪冒出來的?
那些下人看他似乎也陌生得緊,一個個隻曉得站在路旁,頭也不敢抬。膽大的稍稍瞄一眼,見他一身鎧甲,腰裏還挎著刀,凶神惡煞的模樣,也駭得低頭不語。
一陣婦人尖銳的笑聲從裏麵傳出來,徐衛一聽,不禁眉頭一動。果然,笑聲未止,已有一婦從花廳裏奔過來,邊走邊打著哈哈。早過而立之年,卻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舉手投之足之間,都有一股巾幗不讓須眉的風範。正是徐衛的親姐姐,徐秀萍。
“我說什麼來著?弟妹說她早一起床就打噴嚏,我說十有八九是老九要回來了,果不其然吧?”徐秀萍跟陣風似的卷到弟弟麵前,接過他手裏捧著的頭盔,仔細地打量。
剛才還笑得花枝亂顫,這一看之下,眼睛突然為之一紅,心疼道:“兄弟,你一日三餐到底吃是沒吃?怎黑瘦成這般模樣?”
徐衛對這個親姐姐是束手無策,苦笑道:“姐,行軍打仗不比在家,有口吃的就吃,趕不上就撐,都這樣。”
剛說完,徐秀萍又象是想起什麼事,四處搜索,尖聲道:“哎,兒子,人呢?不是整天念叨小舅麼?你舅回來了,還不快過來磕頭?”
徐衛這才看到,他那外甥範宜正在花廳的門檻那裏躲躲藏藏,隻露出半張臉來看他,顯得有些畏懼。徐衛一看到他,臉上笑容滿麵,張開雙手喚道:“來,舅父抱!”
可不知怎地,那孩子象是不認識他了,咬著指頭不敢近前。徐衛那個鬱悶,因為他還沒有子女,因此對這個外甥非常疼愛,今天怎麼這副德性?我又不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