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大營裏,萬籟此都寂,唯有那淩厲的北風如狂暴的巨獸般肆虐,無休無止。
燕家軍營裏,將士們身披玄甲,手執長槍,目視前方,軍容整肅,看起來堅韌不拔。燕臨一身紫衣,頭發束成高馬尾,看起來瀟灑幹練,端坐著看桌案上的書簡。他雖年紀不大,可是常年練兵,且武藝高強,軍中將士沒有不服的。
“近日天氣冷了,為將士們多添些過冬的衣物吧。”燕臨擱下書簡,對青鋒說,“軍營裏本就辛苦,衣物、吃食是絕對不能縮減的,若朝廷撥下來的銀錢不夠,便從我的私賬上走。”
“世子,臨孜王遞了信過來,說再過一會兒要與京城裏的世家公子們一同出來打獵,想邀您一同去。”隨行的小廝低聲道。
“冬獵?”燕臨抬起眼眸,若說前世他心思單純,為人莽撞,沒能看透那些京城貴子的心思,那麼再活一次,也不想同與他們虛與委蛇。隻是沈玠待他確是真心,他也不好與他們撕破臉麵,“我會去的。”
燕臨看著正在訓練的燕家軍,漆黑的眸子裏好似寒潭一般深沉,仿佛眼底有一層薄霧,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世子這是在想些什麼?莫非是在想念心上人?”燕六將軍看到發呆的燕臨,柔聲問道。
燕臨搖搖頭,入冬之後,他清瘦了些,已是棱角分明的樣子,多了幾分成熟。
“那世子為何事憂心?”燕六看著他們家世子深邃的眼神,有些不解。
“無妨,小事罷了。”燕臨忽而起身,眼裏閃爍著一絲希望,“你找幾個兄弟陪我比劃一場吧。”
燕六幹事麻利,很快找來了幾個身手略好些的士兵。燕臨事先已經說清楚,不願因身份被放水,士兵們也都不遺餘力,合力向燕臨攻去。隻是燕臨攻防兼備,槍法行雲流水,倒沒有漏出一點破綻。逮到機會,逐個擊破。
“燕世子果然厲害。”沈玠此時出現,鼓掌道,“我說燕臨,幾日不見,你的武功越發出色了。”
燕臨勾唇淺笑,向沈玠行了個禮,他知道沈玠豁達,又與自己交好,隻是那薛燁實在不是善茬,不好讓他挑了毛病。
“切,裝什麼?”薛燁冷哼一聲,滿是輕蔑。
若真是十七歲的燕臨,此時或許繃不住氣,可是如今的燕臨,已然看慣了“人情翻覆似波瀾”,忍辱負重,哪裏還會“長恨人心不如水”,隻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不再理會薛燁。
沈玠瞪了薛燁一眼,薛燁也不好多說下去,隻得悻悻地垂下腦袋。
到了圍獵場,薛燁那個愛出頭的全然不給沈玠及皇室宗親麵子,自己搶先闖進了樹林。燕臨的箭法極佳,不必爭於一時,且他眼下,不敢太過顯露鋒芒,隻騎馬跟在沈玠身側。
“燕臨,我有事想問你。”沈玠眉目含笑道,“那日的薑姑娘,你,和她,真的隻是朋友嗎?”
燕臨愣了愣,隨即語調閑散,卻又意味深長地道,“是朋友,但是薑姑娘於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朋友。”
沈玠與燕臨從小一起長大,情如兄弟,燕臨的心思,他不會看不出來,“你若喜歡,便要把握住機會,莫失了機會。而且薑姑娘容貌傾城,錯過了便再也沒有了。”
燕臨似是被說中了心事,不再接話,彎弓射向了獵物,正中梅花鹿的喉管,那鹿很快沒了生機。他摩挲著長弓,腦子裏想了很多事情。
人生易盡朝露曦,世事無常壞陂複。即使重來一次,燕臨也並不能保證世事的走向。且萬一,寧寧想起從前,他們又該如何相處。
意料之中,燕臨這次狩獵又是頭籌,薛燁幾乎氣紅了眼,奈何他的箭術與沈玠比,都難分伯仲,隻好自己暗自不爽,無處發作。想來,回去的路上一定氣得不行。
“青鋒,你看看獵物中,若有毛色好的,便給寧寧做個披肩。”燕臨翻著謝危讓他帶在身邊的書冊。
“世子,不是青鋒多嘴。您心裏有薑姑娘,為何剛才不挑明心意?難道您看不出臨孜王對薑姑娘有好感嗎?”看到燕臨這副樣子,青鋒多少覺得他有點不上道。
“這世間的喜歡並非都要公之於眾,無論嫁與誰,縱然不是我,隻要寧寧喜歡,那便夠了。”燕臨眼眸微動。
風一更,雪一更。軍營裏的日子似乎日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