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悲客棧50(2 / 3)

這串紅如血的瑪瑙手串,是葉一城送她的唯一一件東西,她一直都戴著。若是真的要和親,不管對方高低胖瘦,不管對方是否喜歡自己,她都要放下自己的兒女私情。若是嫁去魏國,葉一城便是她不能念想的人,她再也念想不起了。這手串留著隻是徒增傷感和不切實際的念想,還是留在這裏吧。

林素問在隨從的攙扶下下了馬車,身後是華夏麾下三百軍士,他們已經停住了腳步,看見林素問下車,半跪行禮,雙手交錯舉過頭頂,動作整齊劃一,道:“長樂公主安!”

林素問轉身看著將士們,她很少有這樣規模的出行,因為出行的機會著實太少。想到自己即將離開故土,隻要和華夏有關的一切,此刻都無比親切。她對著將士們輕輕抬手,道:“諸位辛苦了,請起。”她轉身,華服及地,旖旎的身影使得銀杏林子裏突然有了生氣。

此刻眼前便是魏國一方,魏國三百將士數排而立,手握長槍身穿青色盔甲,不苟言笑。他們的正中坐著一位華貴的女子,那女子正在喝茶,端著青瓷的杯子喝完放在一邊的紅木托內,將視線緩緩回轉,落在了走過來的林素問身上,眼睛微微眯了眯,像是剛醒的貓。

“這是魏國國君。”隨從在林素問耳邊輕輕道。

林素問的眼神透露出微微的訝異,側臉衝隨從撇了撇嘴巴,心道:原來是位故人,看來這三年,她並沒有閑著。她正色而去,走近了微微屈膝行了禮,道:“魏國君安。”

“長樂公主?”魏國君抬起手正了正發髻上的珠串,問道,她的舉止神態和當年別無二致。

“是。”林素問恭敬地答道,心想她當了個女皇帝倒也像模像樣,想起同樣是帝王的越之墨為了一塊桂花糕還要跟自己發脾氣,真是天壤之別,心中恨鐵不成鋼地歎了一口氣,感慨華夏還好有葉宗師這樣的棟梁。

魏國君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又打量了一番林素問,清了清嗓子道:“傳聞你的琴聲是華夏一絕,今兒倒是想聽一聽。”說著輕輕一抬手,魏國侍從便捧著一尾琴站了出來。

兩國交戰,雖是和談,卻是千鈞一發地較真。魏國君王要見的是華夏公主,史官看來足見魏國的誠意,但在魏國國君提出了這樣的要求後,林素問身後的將士們皺起了眉頭,紛紛握緊了手中的佩刀。

華夏國唯一的公主,在兩國和談之初要為魏國國君彈琴?這是下馬威,更是對公主的羞辱,公主的顏麵便是華夏的顏麵,是再清楚不過的道理。

林素問自然明白這些道理,可若是能讓這戰事化解,別說是彈琴,跳一跳舞說兩段樂子,她也是願意的。麵子這東西,向來是給別人看的,沒有裏子,充著胖子徒增笑耳,一旦有了裏子,這麵子也就不那麼重要了。“傳聞向來不足為信。”林素問直起了身子。

魏國國君的眼神裏透露著有意思的神色,並未生氣,笑道:“不過一曲而已,公主未免太小家子氣了。”魏國將士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輕蔑的笑。

林素問身後的侍從握緊了拳頭,魏國君從一開始就咄咄逼人,哪裏是來和談的,分明是來火上澆油的。

林素問卻未生氣,相反,她還點了點頭,不置可否地說道:“魏國君所言極是,我從小生長在皇宮裏,這般年紀了,這是出門最遠的一回,難免小家子氣,請魏國君別和我一般見識。”隨從鬆了一口氣。

魏國君蹙眉若有所思了片刻,又道:“我差點忘記了,你隻是被皇室收養,並沒有純正的血統。”魏國軍士的臉上流露的笑容更輕蔑了。

華夏有忍耐不住的戰士,手已落在了隨身的刀柄上。林素問歪了歪腦袋,又搖了搖頭道:“素問是長安人,流的是華夏的血,很純正。”不同於當年那次見麵的尖銳交談,這一次的林素問顯然要淡定許多。

魏國君抬眼瞧了瞧她,目光又收了回去,端起侍從手上的茶杯,用茶蓋浮了浮茶麵,不緊不慢道:“看來葉師兄說的是假話了,他說這世上唯有長樂公主得到他的琴藝真傳。”

林素問被這“葉師兄”三個字酸了酸,這些年來她竟然還未改口。想起從前自己與葉宗師提到這位,他總是不願回應,讓林素問心裏硌硬了許久,沒想到這些年來兩人似乎藕斷絲連,林素問心中暗罵了一句“真討厭”。

“這次見你,不為別的,是為了兩國的戰事。”魏國君起初的幾句激她的話,都被她輕輕化解,她不再像當年那般喜怒外露,她的雲淡風輕裏有著葉一城的影子,越是這樣魏國君心裏頭越不舒坦。

林素問回過神來,不疾不徐道:“是了,琴聲什麼的都不打緊,戰事才要緊。”

魏國君嘴角的冷笑漸濃,道:“琴聲怎麼就不打緊了?”她想起了那一夜,她月下見葉一城,問他:“我知道你心裏的那個人是誰,她沒有皇室的血統,比你小了二十二歲,她什麼都不會,哪裏比得過我?”

“她會彈琴。”清冷的月色下,葉一城淡淡道。

“我也會彈琴!”她不服氣地說道。

“她的琴是我手把手教的。”

“可我們的琴藝,出自同門,有什麼區別?”她反問,帶著驕傲、帶著不甘、帶著醋意。

“素問的琴聲,是天下最幹淨的聲音。”葉一城轉身定定瞧著她,“出了師門,如今你我,早無同門情誼,隻有各自的天下蒼生,你要戰,那便戰。”說完他拂袖而去,不曾回頭,戀戀不舍的從來隻有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