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事漸漸平息,武庫司的忙碌也已漸漸消了。
這一日下衙時分,林靖無心多多坐簽房,正準備喚了罄兒等家去,卻聽罄兒在門外邊輕呼主子。
等進來了,就見著罄兒一臉的急樣,林靖手稍微緊了緊。自從鐵網山一行,罄兒已經少有這種模樣了,就像是看過錢塘八月十八,極少再會為其他日子的潮汛動容一樣。
隻等罄兒在林靖耳邊說了些話,這位平時看著穩重的林大人,這會兒臉上也是異色連連。
林靖急忙站起出來,也顧不得什麼就往外疾走。直等著走出了一丈多地,林靖複又慢了下來,罷了,已經如此,就算現在匆匆趕過去,看到的都已經看到了,反倒是自己這樣急匆匆地樣子,更讓人有話說。
想著這個,林靖按著平日裏的模樣,不緊不慢的朝著衙門口的方向走去,沿途,還跟遇上的人點頭笑著招呼著。
及至衙門外頭,林靖不用張望,就見一輛格外惹眼的車駕停在了那兒。
那車駕,林靖很熟悉,熟悉到裏頭的陳設,外頭的徽記,林靖閉著眼睛都能畫出來。
車外廂壁上,西寧郡王府的徽記清晰耀眼,車頭一側,一人挺身站裏著。
夏日下半晌的日頭已經收了暑氣,隻是還是燦爛亮眼的,隻是卻帶著層淺淺的金紅,不那麼灼人,卻又帶著和煦的暖。如今,這亮暖的霞光,灑在這人臉上,映得這張並不十分英俊的臉,生動異常,再也不隻是冷漠剛硬。
這人一直注視著這邊衙門口,遠遠的,目光其實並不能交會,可林靖就是覺出了其中的情誼,猝然不防,就這麼敲在了心上,讓林靖其實焦急的心瞬間晃了一晃,臉上也展出了自己都沒有料到的欣然。
看著林靖笑了,金錚也回以一記笑臉,雖沒有什麼豔若春花,卻也讓那臉上的晚霞,更亮眼了一層,讓林靖更喜歡上了夏日的晚霞。竟然不經意間,想起了那一世,自己偶爾浪漫的幻想:不用他腳踩五彩祥雲,隻希望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中,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帶著一身疲憊走下辦公樓時,在那匆忙行走的人流處,有個人能安靜的等著自己,然後拉著自己的手,一起慢慢的回家……
此時,再多的心急都放在了一邊,林靖帶著自己都不知道的柔軟微笑,走向金錚,像是再一次幻想著彼世的浪漫,卻又知道此刻無比的真實。
車廂內,兩人並沒有做什麼,隻是就這麼靜靜的靠著。車外,過了靜默的衙門區域,過了人聲鼎沸的街市,再次漸漸變得寧靜,拐上了那條府門前的路。不遠處,那就是他們的家。
隔世的幻想,今日竟然成真,在這個沒有鋼筋水泥、沒有“浪漫”這個詞的時代。
西寧王府的車馬,就這樣大大咧咧的,從兵部衙門到了林府,坦蕩。
金錚是收到了林靖的傳信,也知道了一些極低的留言。原本離開京城,隻是不想讓林靖出現在那王妃的眼中。倒不是金錚怕了那王妃,隻是不想林靖被打擾。
現在,既然已經避不開了,躲躲藏藏又有何意思?
秘密,隻有是秘密的時候,才能成為拿捏人的把柄。一旦這秘密袒露曝曬在大日頭底下,世人怕也是會懷疑,如此坦蕩,大概並不是有什麼不對吧?
於是,隻不過是互相投契的至交吧?
隻等陪著睿哥兒玩耍又用了飯後,金錚和林靖才坐著說那些事情。
“沒跟你商量,今兒個就來了。”金錚早已經習慣牽著林靖的手,“還是給你添麻煩了。”
原來林靖隻是身在霧中,又因為情急,不免有些看不清楚,所以在給金錚的信中提及暫先不來往,以及小心謹慎的話。而現在金錚如此,一邊讓她欣然,另一邊也讓她恍然明白了和小心是因該的,但卻不能讓人牽著鼻子。遮掩,永遠是辦法中層次較低的,陰謀,也永遠及不上陽謀。
所以,這會兒林靖橫了金錚一眼,卻引來了金錚的笑。順勢把林靖圈在懷裏,天一****的熱了,這樣兩人緊靠著,其實有點兒烘熱,金錚卻很喜歡。
有這麼一個人,開心,也陪著你,難受,也陪著你,冬冷,夏熱,好也罷,壞也把,都能陪著你,想想,都讓他喜歡。
“這才是我要的日子。”俯在林靖頸邊,金錚低聲嘟囔了一句。林靖眼光柔了柔,不知,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