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6 新的一年(1 / 3)

紫禁城,乾清宮,偏殿,暖閣內,皇帝靠坐在炕上,雖閑散的樣子,隻是還是透著為帝的氣勢。

皇帝原本手中還拿著塊腰牌,隨意地看了幾下就拋下了。

那牌子掉下來,隱約看著上頭有個林字,隻是等落在金磚上卻有翻了個個,衝著上頭的那麵有個大大的“壹”字,卻原來是塊一等禦前侍衛的腰牌。

皇帝閉上眼睛,仰靠在迎枕上,像是睡著了。邊上貼身內侍正要上前去給皇上添些遮蓋,不妨就聽見如睡語般的聲音,“讓他站滿一個時辰再傳。”

殿外,林靖一身侍衛打扮正恭謹地肅立著。四周人影晃晃,卻鴉雀無聲,像是風到了這兒也變得肅穆了。照理,站在這兒,時間越長,約是壓得人透不過氣來,可林靖這會兒的心跳卻慢慢的沉靜下來,先前的錯漏跳拍兒,就如同才剛求見時的忐忑一起,隨著時間的推移,也不複再見。

也是,都走到這一步了,現在再擔心,也是於事無補了。現在,正該是調整好狀態,若皇帝召見自己,就把心中算計好的,努力鋪陳開來就是了。

慢慢的,時間的流逝像是沒有了感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沒聽見腳步聲,一個人影就快速來到了林靖跟前,一聲微微尖銳的嗓音道:“林大人,隨咱家來吧。”

林靖一躬身,衝著那內侍道了個安好,順勢就塞了個荷包過去。那內侍也不客氣地接了,這才壓著嗓子道:“林大人好福氣,能得皇上看重。就憑那腰牌,才站了一個時辰,就召見您了。”

林靖聞言,更是穩了穩神,才笑誇道:“承公公吉言了。”

入內,磕頭行禮,如此這般之後,林靖這才啟聲稟報:“臣這兩日偶爾得知一事,反複思量,大覺不妥,這才鬥膽求見,望萬歲恕罪。”

“行了,廢話少說。”皇上聲音不大,語氣中帶著絲絲的不耐煩。

林靖自然是明白皇帝現在的狀況的,也不敢多繞耽擱時刻,忙道了聲是,“之前,曾有人上臣家中,求那萬年沉香入藥。不是臣誇口,那物不凡,臣不敢私占,自然也沒有允了。後來,臣才知道,原本是榮國府二房政公夫人索要的,隻是不知為何假作他人之手。這兩日,政公三子說與臣聽,其嫡母得一神秘藥方,藥方中正要那味萬年沉香,說是求子靈驗方。”

林靖說到這兒頓了頓,萬年沉香不是凡物了,用那入藥的,給誰的,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林靖並沒有停頓多久,繼續道:“那方子靈驗與否,臣並不知曉。隻是恰巧,政公三子說與臣聽的那個開方子的人,臣知曉。其出身於青樓煙花之所,曾為揚州花魁。臣也聽說,歡場之地,多有些虎狼秘藥,心中實為忐忑。”

林靖這一段是邊說,邊偷偷打量著皇帝的神色。

皇帝雖然大多時看不出什麼,可在林靖說到青樓歡場時,卻勃然變色了,原本有些發黃的臉色,這會兒兩腮卻湧上了不健康的紅暈。

林靖知道自己這話是說到點子上了,於是,忙又迅速的說了一通話:“昨日,臣偶聞慧妃娘娘玉體違和,龍脈不保,心中大驚。是以不敢隱瞞,特來啟奏,萬歲明察。”

皇上被人用了密藥,這事不太能說,林靖就算是給皇上通風報信,也不能讓皇帝把火氣引到自己頭上,所以,林靖也得借史湘雲流產說話。就算慧妃流產的事情現在也被封鎖著,可總比皇帝的事情好吧?

如此,就算是掩耳盜鈴,林靖這樣說了,皇帝也就這樣聽了,把眼前這事情給對付過去了。

隻是,林靖如此冒險,就為說這個嗎?當然不是!

昨日之前,林靖隻是因為身上貼著皇帝的標簽,有些擔心皇帝和太上皇之間的博弈,可也隻是有些擔心而已,並沒有到一定要伸手的階段。她也明白,皇帝的這個事情,怎麼沾,都不太討巧。

隻是,昨日之後,她卻不得不伸手,不管是沈淑還是金錚的竭力勸阻都沒有用,因為,按她推測,這事情,她逃不掉,原本就是衝著她來的。

而到了今日求見之前,她才進一步明白,其實,她隻是麵上的小菜而已。

林靖說了請皇上明察的話後,偷看了眼皇帝的氣色,見其雖然怒氣勃發卻沒有衝這自己的樣子,心中稍定,接著道:“臣小時候聽說過一個故事,想說來給萬歲爺解解悶。”

這話,說得很突兀,一點兒承上啟下都沒有,隻是皇上雖然皺了皺眉,卻沒有阻止她。林靖這會兒也不用皇上說準奏,就這樣順溜的說下去,“說是有個廟裏,有尊金身佛像。有個賊就想著那尊佛像,可是又不能這樣搬走。於是他就想了個法子,先在那廟裏求宿,而後在供台下搗鬼,慢慢地從下麵把個佛像給掏空了,隻留下個金殼子。”

這故事一點兒也沒道理,林靖隻是順口瞎編的,為的隻是這一句:“臣聽聞榮國府老太君供奉了一尊沉香佛像,那也是出自那萬年沉香上的。說來慚愧,多年前臣親手奉給老太君時,那佛像並沒有那金子蓮花台,想來看著寒酸得很。”

這些話,聽著好沒道理,可再想想呢?

昨日,林靖問那佛像的話並不是空的,而聽到沈淑金錚的回答,就讓林靖更肯定了些自己的猜想。隻是,這也不過是猜想,一點證據也沒有,所以林靖隻能這樣在皇帝跟前說話。

昨日,林靖猜想,皇帝身體,八成是那方子惹的事,這也說明了,王夫人是把那藥給合上了,也進一步說明了,王夫人弄到了萬年沉香。可她就搞不明白了,自己手上的已經送給皇帝,皇帝又轉手送給太上皇了,那王夫人打哪兒弄來的呢?

萬年沉香,可不是那麼好找的,說是萬年,不過是個噱頭,隻是因為那麼大的塊頭罷了。若這巨型沉香那麼好得,皇帝就算想要抬舉薛寶釵也不會用這個由頭,林靖也不用這麼小心翼翼把東西送給皇帝了。

而除了自己送給皇帝、而後皇帝又送給太上皇的那塊——林靖覺得王夫人沒本事從太上皇那兒偷出一點兒來當然王夫人也犯不上那樣,就剩下曾經在史老太君手上的那尊佛像了。

這林靖想啊想啊,就想著這王夫人會不會偷偷在那佛像上動個手腳掏空什麼的呢?這越想啊就越覺得有可能,小時候,她可幹過把肉包子底下掏開吃肉芯、把那包子皮還照包子原樣擱那兒的壞事。

因有這想法,所以她才問了那倆經常進宮看見過那佛像的人,得到的答案,讓林靖淩然覺得,就是這麼回事。

而因為這萬年沉香,先別說這萬年沉香比起其他不萬年的沉香,到底特別在哪兒,在林靖看來,這就是個把她圈進去的由子罷了。所以,她也隻能主動出擊了。

隻是,說一千,道一萬,林靖並沒有親自查驗過那佛像,也容不得她這樣,就算是金錚沈淑說要去想法子操辦,也被林靖給攔住了。開玩笑,現在宮裏這樣風聲鶴唳的,那兩個再說什麼想辦法,不是把自己腦袋往刀口上送嗎?

就因為林靖不能百分百的肯定,所以,這會兒林靖才壯著膽在皇帝麵前這樣含糊其詞。隻是,林靖相信,這麼點兒隱喻,皇帝能聽明白。

果然,皇帝眼睛一下子眯了起來,半天才冷哼一聲,“林靖,你好大膽子!”

林靖叩首,“臣惶恐!臣隻是想為皇上分憂。還請皇上恕罪,臣還有話要說。”嘴裏說著惶恐,林靖麵上卻不見多少驚色,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然到了現在,就隻有闖下去了。

“哦?你還有什麼胡說八道,快點兒說!”

“臣以為,以皇上雄才偉略,現在定然已經明白慧妃娘娘那事的真相。皇上血脈傳承,關乎社稷萬代,那是大事。皇上就算是孝心恐上皇擔憂,也不能長久瞞著上皇,況這事情,也瞞不住。”

雖然是說著慧妃流產,其實指的是什麼,這上頭坐的自然是明白,聽到這兒不由皺起了眉,但並沒有讓林靖停,反而隱隱有催促之意。

林靖不拿大也不敢拿大,一口氣道:“臣以為,這事情,裏裏外外都該讓上皇明白。這慧妃娘娘的脈案,何故如此,誰是真凶,特別是因何至此,都要讓上皇知道。特別是那萬年沉香,。要知道,那沉香,現在除了太後娘娘那兒的那佛像,也就是上皇那兒那塊了。隻是,皇上也該讓上皇知道,那萬年沉香在上皇那兒,皇上是放心的,定不會再出什麼事情的。上皇定然也會大慰的。”

林靖說著,也沒等皇上的反應,喘了口氣,又加上一句道:“原本是本著對菩薩的虔誠,才有了太後娘娘那兒的那尊佛像,隻如今,唉。我佛雖慈悲為懷,卻怕是也容不得如此的褻瀆。這被褻瀆之物,恐也留不得了吧?”

林靖這話,麵上看挺像回事的,有關心國體,有顯示皇上的孝心,也有對菩薩的虔誠。隻是,剝去上麵罩著的種種隱喻,林靖的話,其實挺惡毒的。就連皇上,良久後都嗬斥了一聲大膽,而後身邊的一個迎枕,就這樣向林靖砸去。

林靖忙又一叩首,口稱皇上當以國家社稷為重雲雲。皇上隻是不肯讓上皇操心,林靖又苦勸,如此惺惺作態一番,皇上麵露疲態,才歎息了聲罷了就如此吧。

林靖心中大定,忙一語雙關地呼道:“皇上萬歲萬萬歲!”

林靖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其實,無非是讓皇帝把自己中了密藥的事情告訴太上皇,不光要告訴太上皇,還要詳細的、正規的、讓太醫拿出脈案,把話都講在明麵上!

林靖這不是瘋了嗎?皇上身子不好的事情,瞞著還來不及呢,怎麼就能講明白身體不好呢,這不是給太上皇機會拿回皇權嗎?

可事實是,林靖沒有瘋,不光沒有瘋,還給皇上出了個歹毒的主意,照她這樣講,太上皇非但不能這時候伸手,隻怕日後也得掂量,不光如此,連太上皇手上握著的那些老臣,譬如這八公等,都要受到打擊。

因為林靖這家夥實在是點出了皇上被暗算的關鍵處:中了藥!而那藥中的關鍵一味,就是這萬年沉香!

萬年沉香哪兒有?現在隻有太上皇那兒有!

然後,下藥的是誰?太上皇心腹舊臣之女,賈元春!別說賢德妃是皇上的妃子,是皇上的人,原本該忠於皇上這種話。天下誰不是皇上的人?隻是皇上上頭還有個太上皇,說起來有些勳貴,就如林靖身上貼著皇上的標簽一樣,頭上戴著的是太上皇的標簽,比如這賈家。這賢德妃要不是出身榮國府,皇上要給太上皇臉麵,她何德何功能占了這妃位?當然這話不能放在台麵上講,可這兩黨中聰明的誰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