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雖說沒有外人在,但休息室似乎有人。本以為是侍女或侍從在那裏等候,但說不定在那裏的其實是全副武裝的士兵。在薩法卡爾回答『請交給我』的瞬間,躲藏起來的士兵們肯定就會亮出長槍槍頭包圍這個房間。
(不能著了道。)
薩沙卡爾故意露出厭倦的表情,無力地搖搖頭。
「不用了,這個責任太重,那樣的重責大任會壓垮我的,我想要過輕鬆快樂的人生。」
父子倆默默對峙半晌,兩人的視線交纏,薩法卡爾感覺得到彼此之間冒出隱形的火花。
時間究竟過了多久?薩法卡爾覺得互瞪了快半小時,但其實不過才十幾分鍾的時間。
最後皇帝終於緩緩開口。
「薩法,這樣的話你未來打算怎麼辦?」
皇帝既然這麼問,似乎就不會不由分說地當場把我抓起來吧。薩法卡爾內心偷偷鬆了口氣。
(不行不行,現在安心還太早,難保不會因為等等的應答而被視為有謀反之意,必須慎重其事地小心應答不可。)
薩法卡爾暗自對自己說。
「怎麼辦啊?我喜歡輕鬆自在地在國內旅行到處看看。」
「我這帝國才剛剛建立,可沒多餘心力養吃閑飯的。」
薩法卡爾「唉」地歎氣。
「沒辦法了,不然我去哪個鄉下的城鎮,替帝國的安穩與世界的和平擔一部分的責任吧。」
「你願意這麼做也是助我一臂之力啊。」
皇帝欲言又止地暫時歇話,然後看向兒子接著說道:
「這樣好嗎?」
「無所謂好不好吧?」
「離開帝都,說不定再也回不來喔?」
「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吧,我絲毫無意妨礙皇太子,所以不用在意我。」
「我曉得你的能耐,也曉得你不適合繼任皇位。」
薩法卡爾苦笑著頷首。
「嗯,我也有自知之明。」
羅姆尼耶斯一世的表情絲毫沒有和緩下來,一臉嚴肅地繼續問道:
「你跟我真的很像,雖然能夠創新,但卻無法守成。處在亂世之中雖是英雄,平時卻是奸雄……就是這麼回事吧。」
「您太瞧得起我了,世人對我的評價是笨到看不出是偉大英雄王的兒子呢。」
皇帝這才終於展露笑容,嗬嗬笑了幾下。
「你以為我瞎了嗎?是因為你的行為像個小醜一樣才招來這樣的評價,你真正的價值不是這個。」
「……您這麼說才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也罷,無論你是不是個傻瓜,如今帝國已成立,隻能說已經沒有你出場的機會了。」
「這點我也非常清楚。我已經重申很多次,我無意妨礙兄長也就是皇太子殿下。」
皇帝臉上的笑容消失,露出險峻的眼神。
「就算你自己沒有這意思,或許仍有人想拱你出來,畢竟有些重臣將你和年輕的我聯想在一起。」
「就說您實在高估我了。」
「我跟你怎麼想根本不重要,臣子們怎麼想才是關鍵。」
「或許是吧。」
皇帝拿起葡萄酒瓶將酒倒入空酒杯中,將半杯酒一口飲盡的皇帝將酒杯放回桌上。停了一下後,皇帝緬懷地仰望天花板。
「迄今為止和許多的將領一起馳騁沙場,同我共赴戰場的將軍中,也有人對和平的世界感到不過癮,而這些人眼中注意到的人就是你,薩法卡爾。」
薩法卡爾在眼前大力搖著雙手。
「不不不,這樣實在太高估我聽來反而諷刺。」
皇帝眯起眼睛。
「謙虛過頭會被懷疑心懷鬼胎喔?」
薩法卡爾內心不禁咋舌。
(剛剛的回答有些不妥嗎?)
「不是有句成語是『兔死狗烹』嗎?」
「有聽過,意思是『兔子死了,獵狗就被人烹食』吧?」
「沒錯,和平的帝國已經不需要動不動就開戰的將軍了。這些人或許會阻礙第二代君主的工作,所以我之後會慢慢處理掉這些人。」
「因為已經不需要他們了吧。」
「但不是現在。在帝國的臣子百姓眼中,仍記得與我共赴戰場的那些將軍們的驍勇英姿,倘若現在肅清那些人,恐怕會指責我並招來不滿。」
薩法卡爾輕輕聳肩。
「成為世界帝國的初代皇帝就變得格外謹慎。」
「因為守護的事物愈大,行事上就要愈謹慎。你總有一天也會懂這個道理的。」
「現在的我沒有什麼要守護的啊。」
「所以才說是總有一天,給我好好聽話別插嘴。」
「我不是有意打斷的……不,請您繼續。」
「也就是說。」
皇帝探出身子。
「那些人對皇太子或許會心生不滿。皇太子雖然能維護好帝國,卻不是能開拓領土的男人。不過,我們也已經不需要新的領土,即便想要取得更多或哪怕已經獲得更多的領土,也是苦勞多而獲益少。比起頻頻回顧過去的豐功偉業,維護現有的才更辛苦,但那些軍癡卻不懂這道理。」
初代皇帝眯眼看著六皇子。
「我要說的不是你自己怎麼想,而是那些家夥已經意識到你所以很危險。」
「……」
「意思是我不希望你留在帝都,明白嗎?」
「嗯,我明白,也就是要我離開這個國家吧。」
「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
皇帝動作誇張地搖著右手。
「你是我可愛的兒子,怎麼可能不由分說就拋棄你呢。」
(別這麼說,您肯定會毫不在乎就把我給丟棄的。)
薩法卡爾在內心反駁,卻完全不表露心思地反問道:
「那您打算怎麼做?」
「我會派你到新的地方擔任新職務。」
「喔,那我要去何地做些什麼呢?」
「派任地點是東邊境州,具體的地點是要塞城市埃魯阿拉。」
連薩法卡爾這次也隱藏不了內心的動搖。
「哎呀,那、那裏是……」
「沒錯,那是帝國北邊的關口。這座要塞城市是作為防禦北方蠻族的防波堤,可以說是目前帝國唯一仍維持臨戰狀態的城市。」
薩法卡爾靠向長椅靠背,脖子往後仰望天花板並大大歎口氣。
「被拋到很遙遠的地方呢。」
「連你也覺得害怕了嗎?」
臉轉回來的薩法卡爾點頭回答:「是的。」
「連膝蓋都在顫抖了。」
「若想發火,就去北方高原將他們痛打一頓吧。」
皇帝不懷好意地咯咯笑著。
「北邊的高原地帶有多達三十萬的騎馬民族,很適合讓你練練手腳喔?」
「我可不想做這樣的自殺行為,但對方如果攻過來就非得正麵迎擊不可。那您要派多少兵員給我?」
「不會派任何兵員給你。」
薩法卡爾驚訝地瞪大眼睛。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
「我隻讓你用當地的兵力。」
薩法卡爾眼神狐疑地看向父親。
「……埃魯阿拉有多少兵員?」
「因為有一個軍團,五千吧,不對,現在是四千吧?」
(原來是這樣啊!)
薩法卡爾總算心裏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