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國神龍八年初夏,一陣驟雨過後,屋簷下還滴著水,陽光卻出來了。
夏仲芳給自己鼓著勁:“咚咚”往前猛走,不顧地下積水濺濕了鞋麵。
錢婆子在後追著,喊道:“慢些,小心被人打出來。”
夏仲芳聞言,這才緩下步子,待錢婆子走前兩步和她並肩了,隻喘著氣道:“嬤嬤,我就怕自己走著走著,沒了勇氣,縮了回去。”
錢婆子抬眼看向前,見齊王府高掛匾額,氣派的紅漆大門關得嚴嚴的,門兩邊雄坐著兩隻石獅子,虎視眈眈看著路人,不由瑟縮一下,隻一時又壯起膽,鼓勵夏仲芳道:“總要討個說法,沒得讓對方富貴榮華,你卻活不下去的道理。”
夏仲芳想起以往種種苦楚處,一時也咬牙道:“我這裏服侍他爹娘三年,盡了媳婦的責任,回過頭卻接到休書,不來問他討個說法,一輩子也不能心安。”
夏仲芳是江南石龍鎮人,十五歲時嫁入季家,當了季鳴春的新娘子。當時季鳴春父母病弱,他卻急著去考舉人,便尋思娶一房娘子,好代他在家服侍父母。
因婚期太急,不能夠好好選一個日子,因此夏仲芳嫁進季家那天,正好是行經的日子,兩人便沒有圓房。
婚後三天,季鳴春收拾行李,跟隨同鄉趕考去了。
新婦夏仲芳自盡心服侍翁姑,不敢稍有怠慢。
期間傳來喜訊,季鳴春考中了舉人,合家慶賀時,又接到季鳴春書信,道是正值大考,不敢耽擱時間,已隨同窗一道上京參加京考。
至去年中,杏榜一出,又傳來喜訊,季鳴春考中了進士,正在京城等候派職。
合家狂喜,自有許多來道賀的人,熱鬧了一番,季父季母也覺榮耀無比。
夏仲芳夜半撫家信,雖見家信中並無提及她之處,卻自以為夫妻一體,無須多言,隻憧憬以後的生活而已。
到得秋季,京城突然來人,準備接季父季母上京,至於夏仲芳,卻接到季鳴春一封休書。
夏仲芳不敢置信,三年的等待和辛勞,換來的會是這種結果。
夏仲芳想著和季父季母畢竟相處三年,且服侍他們三年,總有一些情分在,便去求他們,讓他們留下她。
不想季父季母避而不見,未待夏仲芳再鬧,便連夜隨京城來人走了。季家宗族的人自然不想多事,稍安撫夏仲芳幾句,讓她另覓良婿雲雲,便不理會了。
夏父夏母同樣不敢相信季鳴春會休了自家女兒,一陣捶胸頓足之後,便齊齊讓夏仲芳上京找季鳴春要一個說法,夏父還道:“要不回說法,你就死在他跟前,別回來了。回來也是丟臉。我們家從來沒有出過棄婦的。”
夏母到底心軟些,拉了夏仲芳道:“女兒啊,你都十七歲了,如今下被休,下半輩子是毀了。現季鳴春是進士爺,你見到他,求求情,讓他看在你服侍他父母一場的情分上,收了你在身邊服侍,好過你現下這般當個棄婦。”
夏仲芳知道,夏父夏母是愛臉麵的人,自己被休,娘家是容不下自己了,這石龍鎮,也沒法待了,不管要不要見季鳴春,她都得離了石龍鎮才能存活。
夏仲芳要上京城,正好有同鄉錢婆子和錢舅舅要上京尋親,三人便結了伴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