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半亮。十五歲的小夥紀吳夢得早已把院子掃得幹淨。又趁時洗漱完,開了集風軒的門窗。輕拂撣塵,端一小盆點地灑水。聽後院起了響,便趕緊盆一放,取了剛燒開的水衝一壺毛尖,放於正堂門側的窗前桌幾。點了熏香,輕撩的煙淡淡漫開。正是陽光從窗戶照來一縷,隨著這繚繞的煙,浸滿整個集風軒。
師傅墨為一臉清矍地從後院度步而坐,手縷著已半白的山羊胡。閉眼輕仰微嗅,知香已點上茶也備好。一絲不察覺的笑掩掩而現。
夢得見師傅已入堂中,便上前拜聲師傅。正轉身往後院,卻聽得:
夢得啊!
夢得回頭應是。卻不見師傅說下去。師傅端起夢得衝好毛尖的紫砂小壺。輕搖,稍稍倒出些許,回手握在掌中,卻也並不喝。夢得知道,師傅這番喝早茶的習慣。要茶香於水中,灑於身下,還要等茶葉靜在壺裏時才慢慢湊嘴而飲。壺是清乾隆年間的紫砂小壺。師傅墨為平日裏拿來一人獨飲。多是喝早茶用。浸著窗外灑來的陽光,就坐著。望著集風軒裏滿屋滿堂的古董字畫,師傅就這麼一上午地喝幾遍茶的時候也有,直到陽光上了頭頂,映進堂裏的影子也短了幾分。
還記得昨兒個收來的那塊玉嗎?
夢得知道師傅開口在問他玉的成色品質。便答道:
溫潤輕滑。雖有瑕疵,但稍微雕品也會是不錯。
師傅輕吮一口茶,微微頷首,
嗯,那你就去後院把這玉做好留給芸兒吧!
芸兒是師傅墨為唯一的女兒。近古稀之年喜得。二年後芸兒母親病逝。墨為也一直未娶,留下的墨芸便更是家裏的明珠。但她卻一直很乘。似乎從出生後便不會哭鬧,從會走會語便跟在夢得身後。仿佛一屁蟲一般形跡不離。一天從睡醒睜開眼便找到夢得,跟在身後。雖長大後並不似年小時一般,但無事時墨茹都默默隨著夢得。夢得習字,墨芸也習字;夢得雕刻,墨茹端一木凳,望著看著,並不言語。
吳夢得打小便隨師傅墨為學藝。夢得的父親吳謙是一落拓書生。來到京城想取功名。亂不逢時,無耐何下便暫居好友墨為家。描以字畫為生。在夢得母親臨盆前一夜,吳謙夢見拾一玉。第二日便得一兒子。喜極便起名夢得。夢得的母親因身體太弱,生產後三月離世。父親也在他九歲那年鬱病而終。
正當夢得幫師傅緒好茶水,一客人早早登門。他便急急迎上去。
那人臉圓體胖,架一副圓鏡於架上。此人摘了頭頂皮帽,望見端坐的墨為,揖手道:
噢,墨老掌櫃,您起早!
嗬,董先生起得也早呃。師傅墨為起身回禮讓坐。夢得又忙著準備茶水。
墨掌櫃,我今天來是想買幾幅字畫!一塊布包放到桌幾上。打開露出幾根金條。映得堂內一亮。
噢,墨先生怎麼不看玉品古瓷,卻又玩起字畫了?
墨為卻也不看。隻輕拈胡尖。
一雙白嫩的肥手立時又包了布包,頭湊近掌櫃墨老,
您不知道這北京城又要鬧起來了。東三省的兵已經準備打天津了。很快就趕這兒來!
噢?那董先生是準備——
我是準備出城走人呢!那肥碩的腦袋搖了搖,歎著氣。這不,早把家當換了黃金。但總覺得不安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