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帶石蘭回府後,青兒為她更衣沐浴,隻覺她渾身冰涼,喚她毫無反應;見四爺神色冰冷,隻叫人延醫請藥,卻不見如何關心,青兒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傷心。
石蘭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心中忽明忽暗,有許多嘈雜繁亂的影象終日折磨著她:麵目模糊的猙獰臉孔、茫茫冰冷的湖水、有極熟悉卻又想不起的臉、胤禛深沉平靜的臉……許多張臉交錯重疊。隻要一合眼,耳中就會聽到瘋狂的恐怖的笑聲和充斥黑暗的尖叫,而那令人痛楚的一幕總在最前,異常清晰的在石蘭記憶裏重演,那種絕望的痛苦使她寧願永遠沉淪在不醒的黑暗中。她的身軀一直在下墜……下墜……似要墜入沒有痛苦的安寧中。“胤禛……胤禛……”可是一絲不泯的希冀卻在不甘心的呼喚著,說服她所有的痛苦都是噩夢,等醒了,一切都過去了;而所有擁有記憶的地方——流動的血液曾為他澎湃、柔軟的肌膚曾記他的撫mo、如水的雙眸曾醉在他瞬間的溫柔……這一切都與沉淪的軀體抗爭,不讓它安寧。石蘭極力睜開眼,心心念念想著他對自己笑時的麵容。“胤禛……”她全身心的呼喚,一聲低低的呻吟逸出口外。
青兒撲向床前,哽咽叫道:“小姐……小姐……你終於醒了……”石蘭竭力想看清眼前的一切,慢慢的,青兒滿臉淚痕的臉從模糊到漸漸清晰。
“青兒……”
青兒喜泣道:“小姐,你真的醒了!你昏迷了二天三夜,渾身滾燙,嚇死青兒了!”
石蘭緩緩轉動眼珠,房內隻有青兒一人。無力的問:“青兒……爺呢?”
青兒說:“爺昨晚上來過的,叫青兒好好服侍小姐——這好好的,怎麼會——”低下了頭,想起四爺陰沉沉毫無笑意的麵色,心中凜凜,想問卻又不敢問。
石蘭眼睜睜看著她,想說話,卻出不了聲。青兒已轉身端了一碗藥過來,舀了一匙,試了試溫度,說:“小姐,喝藥吧!”將匙送到唇邊。石蘭頭微微一偏,拒絕喝藥,卻用眼直直瞅著青兒。青兒眼圈一紅,道:“小姐何苦糟蹋自己身子?徒讓人心中稱願!——青兒知道小姐想著爺,可這樣子怎能博爺歡心呢?”石蘭一心想見胤禛,嘴唇翕動著,隻發不出聲;胸膛起伏著,臉上便現出不正常的豔紅來。她緊閉了牙關,拿眼狠狠看著青兒。青兒低了頭,說:“爺吩咐了,等小姐好了再讓稟告……”石蘭臉上的激動漸漸褪去,鬆了緊閉的唇,青兒忙喂她喝藥。一會兒,高福領了王太醫來,青兒放下帳簾,王太醫診視過後,又問了些情況,到外間開了方子,對高福說:“請高公公稟四爺,福晉隻要按日服藥,注意保暖,別使力勞心,便無大礙——隻切忌情緒激動。”高福送走王太醫,自拿了方子叫人配藥,不提。
石蘭沉默的配合青兒的服侍,一天天好起來。幾天後,她已能下地行走了。這期間,那拉氏、年氏、李氏每日派人探望,卻未見親自前來,都說正月下忙。
正月二十五那日,那拉氏卻帶同一眾丫鬟姬妾並大包小盒前來。一進門,就歉然對石蘭說:“我一直想著要來看看妹妹,進宮出宮的,實在分不開身。瞧妹妹越發清瘦了,也該保重些——來呀,將石福晉的份例拿來!”下人呈上包裹錦盒,是些綢緞玉飾、上貢藥物之類。那拉氏一一說明哪是德妃賞賜的、哪是各府裏送的,青兒一一接過。石蘭目光冷冷的看著屋裏突然多出來的人,一聲不吭;年氏心中有鬼,斂了氣焰;李氏不明狀況,抱著少開口的宗旨——那拉氏一個人的聲音便有些勉強起來。
那拉氏心下恚怒,臉上卻還得擺著笑容,正有些難堪,卻見石蘭的身子猛的一震,雙眼直直看向門口,耳邊聽到低低的一聲:“胤禛……”似發自胸腔的一聲歎息。那拉氏不由望向門口,隻見胤禛一身朝冠,從外進來。那拉氏等都是一愣,齊齊站起身來。
胤禛微一皺眉,朝她們點了點頭。又見年氏也在,便朝她溫聲說:“你原就不是結實身子,如今有了身孕,更要注意些——這大冷天的,沒什麼緊要事,還該待在屋裏養神才是。若受了涼就不好了。”
年氏聽他罕有的溫存話語,心中歡喜,又極為得意,低下了頭應是,目光卻掃向屋內眾人。那拉氏李氏都有些不自在。
石蘭從胤禛一進門,目光便沒離開他身上。耳邊聽著他溫和的聲音,卻不是朝著自己,怔怔的聽他說到“你有了身孕……”,身軀一震,聽著他接下來的話,渾身不由輕顫起來,目光移向倍受寵愛的年氏。正巧年氏的目光掃過來,兩人眼光一碰,年氏隻覺她的眼裏似有火在燃燒,觸目驚心,忙垂了眼簾,心中怦怦亂跳。暗暗想著:“她此番出事十有八九是因為聽了我的話,隻不知情況究竟如何。雖然都說是四側福晉與十四側福晉不慎落水,但瞧爺當時的神色及事後的處理,事情定沒這麼簡單——不知她有沒有將我那番話告訴給……”偷偷望向胤禛。
胤禛見石蘭本來蒼白的臉上升起紅暈,雙目灼灼隻注視著年氏,皺起了眉頭對那拉氏說:“你們先回去吧!”那拉氏等都去了,青兒也退至外間,屋內隻剩下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