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蘭與縭寧被堵了嘴,五花大綁地扔到了一間屋內,四壁是青石壘成,陰森森的,像是地室。兩人互相望望,出不了聲,各自在臉上扯出個不像笑的苦笑。由眼中顯露的想法一致——又被綁架了!人倒楣起來,原來喝涼水也會被嗆到。這個喬先生,真是深不可測!虧她們剛才還說他是大好人。這天子腳下,城守的眼皮底下,他也真算膽大妄為了!
不過那些城門守衛真個是吃屎的,石蘭在肚裏大罵。自己掙紮的動靜也不算小,他們居然毫無反應!似也有個守將瞥來一眼,竟視若無睹,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是不是與劫匪勾結了。
縭寧的臉上也忿忿的,想的大概與石蘭差不多。
兩人動著腦筋,思量怎樣糊弄才能脫逃。沒等她們想出主意,走進一人,方麵大耳,倒有些福相,隻是被一臉絡腮胡子遮了去;身穿繭綢袍子,外罩緙絲馬夾,肚腹間繃得緊緊的,似乎胖得太快,來不及新做合身的衣服。
“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喬先生這麼儒雅的一個人,他的手下也看不出草莾之氣。”石蘭的感慨中,那人大大咧咧的麵朝她們居中坐下,一揮手,便有人取出了她們口中的物事。
兩人咂巴了幾下嘴,被堵的時間長了,這嘴似乎恢複不了原先的大小了。心裏有些擔心以後會不會成為大嘴巴。
那人訝異她們的俊秀,上下打量了她們幾眼,又在縭寧臉上多停留了一會,才道:“你們是什麼人?”
兩人一愣,對視一眼——他不認識我們?難道不是喬先生派人做的?
石蘭問:“你又是誰?”
那人一呆,下意識答道:“我是董——”猛的醒悟,怒道:“是我在問你!”
“撲哧!”石蘭與縭寧忍不住笑出聲來——這人倒也憨得可愛。
笑歸笑,兩人的腦子卻轉個不停。縭寧道:“董爺是嗎?既不認識我們,卻又為何將我們抓來?”她的聲音清脆嬌柔,吐字如珠,那人又是一呆,問:“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縭寧看了一眼石蘭,她個子較高,著了男裝後容貌清俊,宛然是個翩翩美少年,便低下了頭,含羞帶怯,對那人道:“小女子自然是女的……他是小女子的表兄,我們……”說著含情脈脈的朝石蘭凝睇了一眼,又低下了頭。——果然不愧是明星!這演技自是一流。石蘭差點笑出聲來,忙咳了一聲,說:“是啊是啊,她,她是我的表妹,我們,我們,從家裏跑出來,千,千辛萬苦,董爺千萬別送我們回去啊!”
縭寧大約是演上了癮,怯怯地說:“若董爺放過我們,我們回去後一定給董爺供個長生牌位,早晚三柱香!以報董爺的大恩大德!”
瞧那人不知所措的模樣,石蘭忍著笑,裝著一臉憂戚,語氣痛苦地說:“表妹身子弱,這樣綁著怎受得了!董爺——”那人揮揮手,說:“給她們鬆綁!”
他竟好說話得很。石蘭活動了一下手腳,也不管周圍虎視眈眈的人,自顧扶著縭寧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一副關懷體貼的樣子。那人眼睜睜看著,也不阻攔。半晌,見她們坐穩了,才咳了幾聲,道:“不知兩位與李繼業是何稱呼?”
兩人對視一眼——怎麼稱呼?仇人罷咧。
石蘭小心翼翼地說:“唔,李繼業?被判淩遲的李繼業?非親非故啊!”在不確定對方是誰時,裝傻是最保險的。
“那,李虞葵呢?”那人皺了皺眉。
哪裏又跑出個李虞葵?石蘭搖了搖頭,說:“沒聽說過。”
“你們既不認識他們,城門邊又為何為他們不平?”
石蘭一怔,與縭寧交換了個眼色,試探地問:“董爺是他們的朋友?”心裏嘀咕:莫不成是李繼業的仇人?就因為同情了李繼業幾句,就抓我們來泄憤?
那人一怔,臉露怒色,身子動了動,似要跳起來,卻又按捺住,說:“是,是,是朋友。”
瞧這表情,肯定是仇人!這裝假的本事,比離離可差多了。石蘭琢磨一會,才說:“我卻真不認識李繼業。不過,我與喬先生很熟,更與碧玉軒主人有數麵之緣,偶聽他們談起李繼業,說他反清複明,倒有幾分血性,我才敬他幾分。董爺既是他的朋友,想必也知道碧玉軒主人了。”瞧李繼業言語間對喬先生的敬佩,那碧玉軒主人定是名頭響得很,看不嚇死你姓董的。
姓董的臉露喜色,連聲說:“知道知道,隻是無緣得見。這位兄弟能否描述一下他們的容貌,也好稍寄董某敬仰之情?”
石蘭心中暗笑,連兄弟也出來了,那什麼主人的名頭還真好借得很。她說:“真正做大事的人,都是深藏不露,不像董兄,一眼就讓人看出是個反清的血性漢子——”那人一張臉忽的通紅,似乎不習慣被人稱讚。石蘭接道:“喬先生嘛,自然像個教書先生的樣子;而碧玉軒主人,則是風度翩翩,英俊不凡,簡直是懷春少女的夢中情——”縭寧撞了她一下,“唔,這個,是濁世佳公子,卻身懷絕藝,能於百萬軍中取敵首……”她正扯得高興,一麵目冷硬的中年人步入室內,掃了她們一眼,石蘭住了口。中年人轉目問那姓董的:“怎樣了董旺?”
董旺立起身說:“鄭頭兒您來了?請坐請坐。已經問出眉目了,他們的確與反賊李繼業一夥!還招出了喬先生、碧玉軒主人。”
石蘭與縭寧睜大了眼,異口同聲:“你,你們不是反清的……”
“你們兩個反賊張大眼瞧清楚!董爺我是誰?乃當今十三爺的門人!又怎會是反——”反清兩字忌諱,可不能往自己頭上套,董旺住了口。
“十、十三爺?那,那你剛才還說——”天下再沒這樣烏龍的事了。縭寧鬱悶之極,抱著一線希望掙紮的問。
“若不這樣說,你們又怎會這麼容易招認?”說著得意洋洋。
那鄭頭兒打量著縭寧,開口道:“唔,你是女的?”
石蘭搶著道:“我們剛才的話都是騙人的!她不是我表妹,而是我妻子,無緣無故被抓來,情急之下所以編了謊,什麼喬先生碧玉軒主人,都是假的!”
董旺嘿嘿笑道:“現在否認來不及了!不想吃皮肉之苦的話,痛痛快快說清楚吧!——鄭頭兒,您坐,看我審他。”一副巴結的奴才相,石蘭與縭寧暗中疑惑,剛才怎會覺得他不錯呢?
鄭頭兒也不坐,盯向她們:“我不坐了,十三爺親自來查看,等著問話呢。九爺也來了,快將人犯帶過去吧。”
“十、十三爺來了?還,還有九爺?不會這麼倒楣吧!”石蘭與縭寧欲哭無淚。
“這個,鄭頭兒,我們打個商量,我們真的不是反賊,放了我們吧!我們真的不認識什麼碧玉軒主人,那十三爺九爺我們倒挺熟,但這樣過去會嚇壞他們的,他們肯定會怪你們抓錯人,還是放了我們的好!”
縭寧附和道:“是啊是啊!那個他們一發火,對鄭頭兒董爺的前程大有影響,大有影響……”
董旺瞪著她倆,像瞧著兩個瘋子:“你們認識十三爺九爺?還會嚇壞他們?編謊也得有點譜啊!口口聲聲反清反清,還同情李繼業,十三爺九爺認識你?鬼才信!你不會再說兩位阿哥爺是你們一夥吧?”
鄭頭兒喝斥道:“別胡說!還不帶他們過去?”董旺忙住了口,命人架了兩人隨鄭頭兒至一處廳內。
上首兩張太師椅都坐了人,鄭頭兒董旺躬身上前道:“奴才給九爺十三爺請安!”
胤祥道:“起來吧!問出什麼沒有?”
董旺回道:“回十三爺,有眉目了。那兩人與反賊有千絲萬縷的聯係,非常狡猾,竟說認識兩位爺呢!”
胤禟道:“哦?竟有此事?你們讓開,先帶那兩人上來我瞧瞧。敢議論我朝刑法不人道,還認識九爺我?”便有人將她們推前幾步。
石蘭與縭寧駝鳥心態,頭埋在胸前不敢抬起。胤禟上下打量,說:“你不是認識爺嗎?抬起頭來讓爺看看。”董旺斜睨著她們,嘲笑道:“你們剛才不是信誓旦旦地說,兩們爺見了你們會嚇壞嗎?”
看來是躲不過了,兩人狠瞪了董旺一眼,歎著氣,認命地抬頭看向胤禟。胤禟猛地愣住。
胤祥未怎麼說話,自顧喝茶,此時便瞥了她們一眼,“撲”的一聲,滿口茶噴了出來,隨即咳得滿臉通紅。一手捂嘴,一手指著她們:“你——你們——”
石蘭無所謂地望天翻個白眼,涼涼的:“不用這麼激動吧!”
縭寧朝董旺道:“看見了吧?說給你聽還不信,這不,把個十三爺差點嗆死,那都是你們的錯。”
董旺驚呆了,看看僵住的兩位主子,又看看她們。
胤禟與胤祥站起身,胤祥想說什麼,無奈咳個不停,說不出話。胤禟好容易回過神,問:“這,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成了反賊,還被抓了起來……又怎會在這裏?你們知不知道,皇上——”
話未問完,門口闖進人來,一眼看見胤禟胤祥,便道:“九哥你也在?十三哥,你抓來的兩人呢?”原來是十四阿哥到了,得知縭寧失蹤的消息,匆匆回府查問時,遇見回來求救的青兒與小墨,聽了她們講述,再到宣武門前一打聽,便猜出兩人被當反賊抓了,怕出意外,心急火燎地趕來,一時沒注意著男裝的縭寧。
胤禟胤祥看向苦笑著的兩人,胤禎順他們目光看去,一呆,驚叫:“離離,你,你怎麼——”
“小姐!”
“小姐!”
原來青兒與小墨跟著來了,撲到各自的主子前,哭得稀裏嘩啦。
“——小姐?兩個都是女的?”董旺看得眼花繚亂,頭腦蒙蒙的,連請安也忘了。
真是一場蹩腳的鬧劇。石蘭與縭寧安撫了青兒與小墨,歎著氣,問:“今天端午節,你們不是都進宮了麼?”
“皇上傳你們進宮呢!沒想到卻得知你們失蹤的消息。這會子四哥恐怕也在到處尋找!”胤祥終於能說話了。——敢情都是康熙惹的禍,真是的,沒事傳什麼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