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3至1-4(1 / 2)

第一章1-3

第一個看到我發表的詩歌的人正是我在米丸渡口看船的二大伯。

二大伯久久地注視著那本雜誌沒有說話,像是掉進了某一個遙遠的追憶,他一動不動地站在渡口的竹架上,任寒風吹亂他花白的頭發。

我仰著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眼睛裏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好久之後,二大伯把雜誌合上交到了我的手裏,他撫mo著我的頭,似乎想說點什麼,可隻是臉部肌肉抽蓄了幾下。

快回家吃晚飯吧,你爸知道你放假,特地早早收工回來殺了一隻雞哩。

踏進家門的時候爸爸正在一個人剝著生花生喝酒,在昏黃的日光燈照耀下,他胡須拉差的黝黑的臉龐愈發顯得熠熠生輝。

爸爸是個地道的米丸人,有著米丸男人共同的嗜好,那就是喝酒。

每天早上洗完臉,拿起小瓷碗就倒上一碗,每天中午幹活回來,拿起小瓷碗就倒上一碗,每天晚上回到家,拿起小瓷碗倒上一碗。

他一天中喝酒的次數隨著年齡的增長也在不斷地增加,隻要屁股一著板凳就扳起酒瓶倒上一碗。

時間不急的時候,他會慢吞吞地剝著生花生,半天才抿上一口,時間催得緊的時候,他會三口兩口地就把它飲完,抹抹嘴巴走人。

看著爸爸越來越貪戀喝酒,我和媽媽都有點心急,不是怕他一天一瓶高粱酒會把家裏喝得斷了炊煙,而是擔心他的身體啊。

每次我和媽媽對他抱怨的時候,它總會嘿嘿一笑,說,男人不喝酒還是男人麼?你看看水滸裏麵的英雄好漢,哪個不是喝足了十八碗才能打死老虎的!

爸爸喝酒的樣子的確有點迷人,有時我心癢癢了也想喝上一口,可每次都會被爸爸嚴厲地訓斥道:

嘴上沒有長毛的家夥也想喝酒?你給我一邊呆著去!

嗬嗬,這就是我愛酒如命的爸爸啊,這就是與我親親善善的爸爸啊,有時真想為他寫首詩。

爸,我回來了!

爸爸抬頭看到是我,咧嘴就笑,把皺紋全推到了眼角去了,嗬嗬,雲飛回來啦,快放下書包吃飯吧,去看看你媽媽,估計雞肉已經煮熟了。

我一下子跨到爸爸的身邊,對他說,爸,你兒子出息啦,你猜,我這次怎麼給您老人家掙臉了?

哦!爸爸眼睛一下子更亮了,笑容擠得眼睛更細小了,他說,月考考前幾名了?老師又獎書本給你了?

不對不對,這次我可是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啊,在米丸史無前例,空前絕後!

哈哈,你別嚇了我,我們雲家的臉沒被你顯擺盡我就知足了。

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你兒子的能耐了,我可是米丸曆史的一株奇葩!

我把雜誌叢書包裏掏出來,翻開到屬於我的那一頁,往爸爸麵前一送。

爸爸詫異地抹抹手掌,花生殼上的細小塵土飄飄地輕揚了下來。

我緊緊地鎖住爸爸的眼睛看,就像先前盯著二大伯一樣。

我的心撲通撲通地跳著,緊張而興奮地等待著爸爸的反應。

爸爸的笑容逐漸地消融了開來,閃耀的目光也逐漸地清冷了下來,他用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卻似曾相識的表情看著我的詩作,像是掉進了某一個遙遠的追憶。

短短幾分鍾,我卻等了好長好長的時間。

當爸爸再次抬起頭看向我時,他仿佛是從別的一個世界回來的一樣,而且是一去幾十年的樣子,陌生的冷峻一下子澆滅了我急躁而驕傲的火焰。

去把雞肉端過來吃吧,你應該餓了。

我失望地走到自己的小窩放下書包,就走向了鍋灶間。媽媽頭上頂著頂破棉帽正在往大鍋裏撒鹽,妹妹紮著個翹翹的馬尾辮正在灶口把著燃燒的稻草。

媽,我回來了。

嘻,哥,你回來啦,今晚有雞肉吃啦!

我埋頭吃著麵條,耳朵捕捉著爸爸嗞嗞吞酒的聲響。媽媽不停地往我碗裏夾雞肉,吩咐我多吃多吃。

忽而妹妹吵吵要啃雞爪,揮舞著滿是油膩的小手鬧騰著,爸爸幹咳了一聲,妹妹立刻就安靜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今天,怎麼你們爺兒倆都虎著臉不說話呢?媽媽終於感覺到氣憤的不對勁,滿臉疑惑地問。

媽,我的一首詩歌被印到書上了,印書的人還彙給了我二十塊的稿費哩。

呀,日了神的好事啊!嗬嗬,我家雲飛出息啦!快快快,快把書拿給媽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