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1
米丸的青竹掛了十二窩的馬蜂，
羅洛的河水路過十二進的涵洞，
十二年的春雨秋霜，
偷走了我們摸爬滾打的快樂時光。
草垛裏的迷藏，羅洛河裏的大蝦，
總是讓我們將老先生的告誡遺忘。
草場上演剿匪戲，麥地裏追野雞，
渾身泥土惹得燒飯的媽媽好生氣。
這個季節的女孩紮著馬尾辮，
男娃兒們砍了青竹做寶劍。
扛著鋤頭的鄉親肩上擔落日，
戴著眼鏡的先生手上拿戒尺。
泥土與課本，玻璃球與煤油燈，
米丸的孩子們，
有著羅洛河一般的天真爛漫與大好前程
......
——《米丸，我們的童年之一》
米丸的早晨是在捕魚梆子咚咚咚的敲擊聲中醒來的，特別是在這個深秋時節。
當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看到外麵的鳥雀在金黃的晨曦中嘰嘰喳喳地叫喚了。
我打開房門走出來，堂屋裏靜悄悄的，一鍋玉米打底的元麥粥端放在小方桌上。
媽媽大概已經下田忙活了。
我隨便漱洗了一下就吃起了早飯。
哥，哥，你在吃早飯了嗎？
小偏屋裏傳來妹妹急急切切的聲音。
嗯，是啊。你好起床了沒？
馬上就起了！哥，多留點玉米給我啊，別都撈光了。
嗬，這小丫頭就惦記著自己愛吃的玉米！我故意把嘴巴砸得吧唧吧唧響。
哥，哥，你別都吃了啊，別都吃了！
隻聽見房裏傳來腳丫子蹬床的聲響，這小丫頭動作激烈得像打仗。
雲芸剛跑出來就往小桌子旁一坐，睜著個泡泡一樣的大眼睛盯著我。
看我幹嗎啊，刷牙去！
嗬嗬，你慢點嚼啊好啊，瞧你那速度，小心把嘴角的黑痣抖掉下來！
哼，我願意咋的？總比你好，屁股上還長那一大痣，羞不羞？
哇哇，你偷看人家的屁股哦，你是流氓！
我還要偷看，小時候是誰老是嚷著叫著要我給她擦屁股來著？
嗯嗯，那，那人各有誌嘛！
哈哈，鬼丫頭，才三年級就竄用成語啦！
嘻嘻，哥，你送一本課外書給我好啊，我的一個同學都有那《再寄小讀者》了，那麼大的一本書！
少來，你看得懂嗎？我給你一本《泰戈爾詩選》要不要？
泰戈爾詩選？嗯，這書大嗎？有多大？
大，又大又厚，重得怕你拿不動！
好啊好啊，我就要這樣的！哥，我幫你去掰玉米吧？
少討好我，你還沒有玉米棒子高呢！快去，快去刷牙洗臉！
嗯，哥，瓦雅有個老頭想你去看他呢？
奇怪，瓦雅那麼多老頭呢，哪個老頭想我去看他啊？
嗯，他說他是你的老先生，他帶著一副大大的黑邊眼鏡，足有籮筐那麼大！他還說我爺爺以前跟他很熟的。
我一驚，心中明白了個大概。
轉眼瞧瞧門外的天空，早晨的天色分外明朗，連鳥鳴也格外安靜。時光飛逝，物非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覺匆匆掠過心頭。
哦，是老先生。他是哥哥的小學老師啊，當米丸還有小學時他就在這裏任教。
米丸也有過小學？妹妹一臉詫異的問。
當然了，當年米丸的小學可大可漂亮了，比你的瓦雅中心小學不知要好多少倍！
真的？在哪裏啊？我怎麼沒見過？在哪裏啊？妹妹更詫異了。
在後村的大魚塘旁邊，隻不過現在沒有了，前幾年路過那裏，看見僅剩的兩間破破爛爛的教室做了養豬場，專門排糞養魚。
當煥哥兒在那裏讀小學時，那裏可真叫漂亮啊，按當時語文課本上寫的，那就是：一座房，兩座房，青青的瓦，白白的牆；三座房，四座房，房前花果香，屋後樹成行；五座房，六座房，蝶兒飛來，蜂兒唱，熱熱鬧鬧小學堂！
真有這種事？
真有。
那它是怎麼消失了的？
當哥哥在那兒讀書時，米丸小學就開始一點一點地被切割掉了，它就像一塊清燉的老母雞，今天被你扯去一條腿，明天被他掰走一隻翅膀，後天又被誰誰誰擰去了脖子什麼的，哎，就這樣，米丸小學的房子一間間地被拆了，被魚塘旁邊的人家新砌成了住房。
是這樣的啊，太可惜了，如果米丸小學還在的話，我就可以不用每天讓媽媽送到學校了。
是啊，哥哥上學時從來沒要媽媽送過，因為學校不遠，更不用渡河啊。
嗯，我們那個時候都是好多夥伴集中到一家，然後背著書包一起往學校走的，放學時也一樣，一群人一路走一路玩，可有意思了，叫著喊著，從後村一直瘋到各自的家裏，有時下晚學時我們都是天黑才到家。
春天時我們在路邊抓蝴蝶，一片一片的蝴蝶，紅的黃的白的黑的花的，應有盡有，在路邊飛著，在油菜花裏舞著，可吸引人了；
夏天我們可以一路走一路捕知了，捕到的就裝進書包裏，留著回家烤，知了的肉可香了，我們都是搶著吃；
有時我們也會半路下到溝渠裏逮魚逮蝦，弄得滿身泥水和水草綠，估計要遲到了，就呼啦啦地全從溝裏跳出往學校跑。
噯，哥，你們把身上弄得這樣髒，到學校老師不責問嗎？
嗬嗬，我們老先生人可好了，從來不因為這些責問我們的，但如果我們遲到了，或者作業沒做，那可就沒得商量了，直接拿起戒尺往我們手心狠狠地甩來，隻哥哥的手心就不知腫過多少回，連拿筆都疼。
哈哈，那時你準是個調皮鬼！嗯，哥，知了肉也能吃嗎？
那當然了，我們都是從河邊采一張大大的荷葉，把捕來的幾隻十幾隻的知了嚴嚴實實地包裹進去，然後在空地裏挖出一個土坑把它填進去，再在上麵撒上一層泥，再然後抓一把稻草在上麵點燃。嗯，隻消十幾分鍾就可以聞到從泥土裏散發出的誘人的香味了。
妹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聽我說，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怕是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