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天行早就答應了斌苦大師此事,此時聽著老先生又認真述了一遍,趕緊應了聲。
“你需要清楚一點。”趙老先生接著說道:“自進入熱兵器時代以來,修行者的力量已經不再顯得若高峰在上,正因為這種距離拉近,所以修行者才會下臨人世。”
“老虎搏兔,但老虎不會搏蟑螂。”
“但如果老虎麵對的是一個扛著火箭筒的兔子,老虎也有可能變成兔子的看門虎。”
“事情很荒謬,但這也正是事實。”
趙老先生將雙手放在老式沙發的厚重扶手上,緩緩說道:“如今的人間,除了極少數站在修行界巔峰的人物之外,其餘的修行者已經不足以動搖人類的秩序。而你……恰好擁有這種力量,或者說有擁有這種力量的可能性,所以理事會對於如何“安排”你,始終存在著不同意見。今天你過了這關,不代表以後就沒有麻煩……畢竟,所有人對於你的看法並不一樣,秦家對你有惜才之意,六處不足慮。但另一方勢力你曾經打過交道,應該知道他們的執著。”
“我該如何做?”易天行平靜請教道,他知道老先生說的是周逸文曾經所屬的那個部門。
“金剛,表佛性也。金剛乃眾寶之王,至堅至利,世界壞時,七寶俱壞,惟金剛寶伏藏秘密,不可破壞。”
易天行合什:“受教。”
“以十龍十象之力,托起琉璃寶塔……隻是,如果能以力取,為何六處麵對著仙人也敢於勇猛上前?”
“仙人殊途,作為人類的代言人,理事會裏的所有人都會在潛意識裏存著八個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你是人,所以如果你能以自己的力量壓服他們,然後用事實向他們表明,你本無心擾世事,他們自然不會再去找你麻煩。”
“原來終究是要靠拳頭講道理。”易天行比劃了一下自己並不大,反而顯得有些秀氣的拳頭,忽然想到麵前這位老先生……難道他當上理事長也是靠自己的力量?
“我知道你想什麼。”老先生嗬嗬笑道:“我是真沒有神通的人。”
易天行先前神識一探,知道麵前這位在身體是真正的凡人,但總是不敢相信。此時聽他親口證實,不免有些意外。
這樣一個凡人居然淩於六處之上?
“神通有什麼用?”他輕輕拍打著老式沙發的扶手。
“保命吧。”易天行想了想。
“命有什麼用?”
這題很艱險,易天行思考很久才試探著回答道:“感受?”
“我是零七年生人,如今虛歲已有九十,感受的事情足夠多了,也快死了。既然如此,命之有無又何須在意,既然不用在意命途,又何須在意有無神通?”趙老先生輕聲吟道:“生固欣然,死亦無憾。花落還開,水流不斷。我兮何有,誰歟安息。明月清風,不勞尋覓。”
易天行安靜聆聽。
……
……
過了會兒。
趙老先生顫巍巍地站起身來,門外有警衛員前來攙扶:“老骨頭先走了,你們呆會兒又要打架,我可熬不住,你等我走遠了再下樓吧。”
易天行忍不住笑了起來,旋又斂聲靜意道:“大居士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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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許久,日頭潛入山穀另一側。
山穀的另一邊應該有直通省城的道路,或者是簡易的直升機場。在書房裏安靜坐了半個時辰的易天行,坐禪三味經輕輕吟誦,腹內天火命輪緩緩流轉,輪心內那枚青色道蓮緩緩綻放,烈火與青枝相依相偎,整個人的精神境界都調整到了最佳的狀態。
他起身,輕輕卷起趙老先生贈給自己的條幅,略想了想,很不雅地塞進了自己的褲腿裏麵。
山穀中空無一人,無鳥鳴魚躍,隻得青草閑花點綴著樹梢下的影子。易天行緩步走出小樓,神識微微探出,便知道這穀間還著許多人,許多頗有境界的高手,想到這點,他不由微微笑了起來。
空曠安靜的山穀內,腳踩在青草上的聲音都顯得有些驚心動魄。
少年輕輕碾了幾步,秦臨川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雙手負於身後,與他並排行著。
“秦叔叔好。”易天行這稱呼很有意思。
秦臨川微微一笑:“趙會長應該和你說清楚了。”
“嗯。”
“琪兒應該把我的話帶給了你,愛委會已經改組。”秦臨川看著他的雙眼。
“別介,我啥都不清楚。”易天行將那幅書法藏的挺好,走起路來也不顯得別扭。
“我的態度很明確,我需要你進入六處,來應對未知的危險。不過既然你找到趙會長出麵,我自然不會勉強你。”
易天行停住了腳步,看著他:“危險?天上的危險?”
“不錯。”
易天行又開始走,擺擺手懶懶道:“加入六處沒門兒,將來看興趣幫幫忙倒是有可能。”反正陳叔平現在不知道跑哪兒個地兒在當他的幼兒園老師,幫忙這種話盡可能地多說也無所謂,反正也沒有什麼危險係數。
秦臨川微微笑了笑:“這二十年裏,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的人,你是第一個。”
上三天的當代門主,六處秦大處長的親爹,號稱修行界修為最高深的一個人……確實沒有誰敢像痞子一樣和他聊天。
但易天行敢。
沒了來自那方麵的壓力,剩下的隻是打架而已,打架這種事情,他又不怕。
……
……
穀中有溪水,水麵上飄著碎碎的花瓣,花瓣逐水而流,漸至低處窪成一淺潭,潭邊有位大喇嘛正卷著褲腿,將雙腳泡在冰涼的溪水中,遠遠望去,隻見喇嘛臉上一片安寧,十分愜意。
易天行總覺得這喇嘛今天出現在六處大樓背後,是一件極蹊蹺的事情,不由心頭一動。
“不是他。”
秦臨川微笑道:“是他們。”
隨著這句話出口,他停住了腳步,前方是一片小樹林。
林子裏看不見人影,但這兩位修行界最厲害的高手,自然知道其間隱藏著何等樣的危險。
易天行回頭歪著腦袋問道:“他們這算是擅自行動?”很明顯,林子裏的高手針對是他,這批勢力就是先前趙老先生提過的,對如何“安排”自己有異議的那些人,那些以前叫做*委會,如今不知道又是什麼部門的人。
“難不成現在改名字叫環保處了?”少年漫不在乎的嘲笑著,“這些人難道是傻子?居然會挑在這時候這地方來伏擊我。”
“這些隱在暗處的人總認為自己是在做正確的事情,而他們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們永遠不知道陰暗處的正確與我們在陽光下看到的正確並不一樣。”
秦臨川望著那片死寂的樹林,唇角露出一絲諷意,在他的內心深處,自己心愛的周逸文徒兒自然不是死在秦童兒的計謀下,而是死在愛委會的手上。
“他們不是傻子,因為這裏是六處,如果你死在這裏,誰都能想到栽髒陷害的對象是誰。”
“你不是人證嗎?”
“秦童兒是我兒子,我的證詞有用嗎?”
“那喇嘛呢?”
“他修閉口禪。”
“我能不能殺人?”
“最好不要。”秦臨川認真說道。
易天行挑挑眉頭,露出白白的牙齒笑了笑,獨自一人往樹林裏走去,無比冷淡地輕聲說道:“小周周的夥伴們,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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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林中,狂風驟起,山穀內常青的樹葉被震的漫天飛舞,便在同一時間內,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向他發動了攻擊。
道術林林總總,但用來殺人的攻擊型道術,左右不過是那麼幾種。借物,遁形,禦劍,化身……
一時間,樹葉如鏢,向他的身上襲來,漫天樹葉中,幾個虛虛淡淡的影子夾雜其間。
樹林上空,有幾柄仙劍正在飛舞。
易天行靜立林地,沒有出棒,隻是這般靜靜站著,當樹葉快要沾上自己身體的時候,他腦海裏一個畫麵驟然出現眼前,整個人便在平地上疾速轉了起來,化為一道灰龍,輕輕鬆鬆吹開了身邊那些挾著噬魂威力的樹葉。
出手如電,輕輕鬆鬆穿透層層葉影,於空中捏住了那幾個虛影的手腕。
咯嗒一聲,腕骨碎裂。
而易天行的人也已經借著這一帶之力飛上半空,整個人如灰龍在天,以肉眼極難辯清的速度輕掠林間梢頭。啪啪幾聲脆響傳來,林上摔下數個人來。
他靜靜站在地上,身旁躺著數人,那些人唇角有血,胸骨已裂,正是先前那些護衛中的幾人。
頭頂的仙劍仍然在飛,呼嘯而墮。
易天行微微抬頭,雙眼裏異色一閃,上清雷訣第一次正式在戰鬥中出手,體內的那枚青蓮驟然一漲,生生將火玉般的命輪止在了懸空處!而他的眼中也宛如深淵一般,吞噬著迎麵而來的劍氣。
仙劍似乎受到某種看不見力量的阻礙,嗚嗚哀鳴著,振蕩著,終於頹然倒在了他的腳下。
遠處山間,隱隱有修士哀嚎的聲音傳來。
……
……
林子裏透著無比淒厲的殺氣,不時有渾身被血水浸透的修士被震出林外,砸在草地上,鮮血四濺。
“你不出手?”水畔的喇嘛遙遙看著秦臨川。
秦臨川盯著他:“你在此地,我自然不會出手。”
“那少年比傳說中的更加強大。”
“也出乎我的意料。”
“少年今天戾氣太盛。”
“嗯。”
“那你還不出手阻止?”
秦臨川苦笑了一下,他看出易天行今天的心緒尤為不寧,但萬萬沒料到他竟然存著殺人立威的念頭,驟然間已經斃了數人,他身為理事會的名譽會長,自然不會眼看著這種情境出現,畢竟此地是在六處大樓之後,如果愛委會那方死了太多的人,將來會很麻煩。
隻是……自己出手就能阻止那個殺得興起的少年嗎?
易天行如今早已將老祖宗傳的技法融會貫通,就算不使天火,這一身金剛鐵骨加上如鬼如魅的速度,再加上那兩門道訣,又豈是今天這些伏擊者能所應付的。
陰風怒號,林間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雙眉緊鎖,秦臨川不知道少年為什麼今天會如此暴戾。
……
……
“好大一個棺材。”
小易朱在鄒蕾蕾溫暖的懷抱裏,死死盯著六處那幢大樓,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那是因為他感受到了自己老爹心內的憤怒和殺氣。
易天行一麵在林子裏收割著修士們的性命,一麵在心底深處歎息著:“小周周,我送他們下來陪你。”
他喜歡周逸文,周逸文是一個被很多人喜歡的人,可惜卻因為某種王八蛋的理由被自己殺死了。
今天進六處大樓,易天行自然想到了當年這裏的主人,那個一直像孩子一樣天真笑著的小周周,心裏頭無由一陣煩悶暴燥。
所以他很痛恨這些伏擊自己的家夥。
不管他們叫愛委會叫環保局還是什麼。
統統該死。
趙老先生教他金剛怒,金剛怒容,須殺人鮮血為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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