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章 彼岸(中)(2 / 3)

阿彌陀佛於天地間擷無量光。與天地同享無量壽,數百年來彈精竭慮,要與這天地間的所謂正氣敵對。

但那太上老君卻是將己身化於天地之中。

誰能擺脫天地的束縛?

或許佛祖能,但他已經不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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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老君輕輕摸了摸自己頜下的胡子,偏頭看著身旁這尊大佛,誰知手指輕撚卻是揪落莖須數根,在心底歎了口氣,知道自己終究無法將身旁這位佛土之主困住太久,溫言開解道:“你我皆非塵世中人,何須理這塵世之事?”

阿彌陀佛冷冷道:“你去弄你的無為,我還要憐這冥間眾生。”

“若不是你施出這些狠辣手段來,那童子隻怕還在人間享他地清福,怎會打開六道輪回?”太上老君歎道:“我道家講究清靜無為,我躲這塵世也有數百年,若你當初聽我一勸,如今之事,斷不會如此凶險。”

“已便如此,便當解決才是。”阿彌陀佛道:“你困我在此,那佛光衝入童子身中,即便他此時已有彌勒之像,奈何卻無如來之能,若我不去,誰能擋住?”

“你去便能擋住?”太上老君微笑道:“即便擋住又如何?難道還要將這冥間大墳封上無數億萬年?若真如此,倒不如讓如來這光下冥,毀它個幹幹淨淨,落片黑莽莽大地為佳。”

“你意在何為?”

“罷罷罷,我不與你講道家清靜,與你講佛門因果,如今你已成佛,本應跳出因果之外,何須再理?”老君悠悠道:“更何況你我不動則己,一動天地不安,看如來五百年前心念一動,便導致今日紛亂之事,你我若再動,不知數百數千年後,又會惹來何等回應。”

阿彌陀佛默然,似有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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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老君微微一笑,將腳從身邊的光芒圓潤衣角上挪開,手中拐杖微頓時,身形已飄至半空之中,阿彌陀佛光毫麵容之側。他微眯著眼,看著冥間遠處地景象,緩緩說道:“今世彌勒有此大勇,實在意外。”旋即卻有一絲不屑之意湧上他的麵容:“我向來敬重如來,因其智慧。不料他最後法行卻應了最初我悟的那句話。”

“以智治國,國之賊也;以智治心,心之賊也。”

……

……

阿彌陀佛並無絲毫反應,半晌後忽然問道:“老君你此時在何處?”

明明太上老君就在他地身旁。但他偏偏要問對方身在何處。

“我在守在上麵那個丫頭。”太上老君飄浮在阿彌陀佛的光身之外,如一蜉蝣逍遙自在。

阿彌陀佛微笑道:“果然如此,佛祖煉那火,老君教習那冰,這才合乎自然。”

太上老君嗬嗬笑著,搖了搖頭:“那玉女與我向無瓜葛,我與如來想法也不一樣,既然清靜無為,劫末寂滅,那何須多行其事?我守著那丫頭。便隻是看著那丫頭。若無數億年之後,劫末到來。你我何需刻意提前或是延後,仍是那個看字,隻須看著便罷了。”

阿彌陀佛似有所悟,麵色安喜,微微頜首。

太上老君伸出一根手指,細細翹起,指著那遙遠的雙佛相撞處。淡淡道:“彌勒快撐不住了。”

易天行確實快撐不住了,大迦葉的肉身永世不腐,卻止不住佛祖遺光毀滅之意,天火橫於身,憑心念化作六童子賊戲彌勒,捂住他地七竅,將佛光全數堵在他的身體之中。

不過刹那之後,佛光便在他的身體內蘊積到了某個臨界點。

被撐成胖彌勒模樣的易天行,仍然是裂著嘴笑著。眼神裏卻現出一股悲哀來。他悲哀的自然不是自己,縱使散體歸於寂滅,以他如今果位。隻要心念不死,總有一日能重新修成正果。隻是若自己被佛光撐散了身體,那些萬丈死光遁入冥間,這冥間生受了五百年苦業的冤魂,卻再也沒有重頭來過的可能。

化作火鳥的小易朱在他的身下奮勇飛行著,始終在佛光威壓之下,保持著空間中地高度,將冥眼處地佛光堵著。火鳥的額頭上生出一片素色,正是鳳凰形態。

鳥喙之中,咕咕叫了兩聲,像小雞一樣咕咕叫著,卻挾著無窮地怨戾之意。

因為它知道這記佛祖法身化成的光芒,易天行容納不下,自己也容納不下,許多年前它就曾經試過,結果慘被剖腹而出。

……

……

易天行閉了雙眼,雙手結了無數道訣加在自己身上,此時再用佛印製如來佛光,那是極愚蠢的行為。

內心深處被劫初之火焚燒著,無比痛苦,卻又無比清明。

佛光在他的神識內緩慢而堅定地擴張,那種威勢根本無法控製,不多時便要占據他的心神。

他扁了扁嘴,咕噥了一句什麼,伸手去撓了撓鳥兒子正在冒火的毛腦袋,又摳了摳自己胸上如婦人般隆起的肥肉,再次投入到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地對抗佛光工作之中。

菩提心快散了,很自然地,到這種最終時刻,總是有蠻多回憶在人的腦袋裏翻起落下,像書頁一般嘩嘩的。

易天行也不例外,雖說都彌勒了,但知道自己快撐不住,真要投胎而去時,也不禁開始回想今生之事。

那垃圾山,那市場裏的桔子皮,那些略有些潮的煙葉,那些讓女孩子們聽著就作嘔的肥油渣,那些汙,那些垢,那條江,那個縣城,敵視,漠視,無視。

那座寺廟,那後圓裏的小草屋,那些略有些硬的鐵蓮,那些讓女孩子們聽到就昏厥的血腥事,那些肮,那些髒,那條河,那個省城,打鬥,廝鬥,惡鬥。

還有那座雪山,那方梅嶺,那個書店。

他地生存其實是輕鬆的,卻又是無趣的。轉而卻想到人世間地那些人來,那些人是真苦啊,普賢菩薩傷成那模樣了,饑不能進食,渴不能飲水,一應生趣全無,還死挺著;梅嶺上那血和尚都熬成幹厚了,好不容易要成佛了,卻被葉相一中指頭給戮死了;至於那些非洲上餓死的,煤窯裏活埋地。雪樹林裏被斫了腦袋的,一生下來就缺胳膊缺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