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熬死了向來眼高於頂的嫡母,將所有得罪過自己的人都送去了西天,暢快不已地看著一向高高在上的父親佝僂著身子,在自己麵前盈盈下拜。
她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惡貫滿盈,聲名狼藉。
都這樣了,李閎竟然還力排眾議立她為後。
於是,她更囂張了,養麵紅齒白的小太監,引誘李閎的那些兄弟,更甚者,利用手裏的權柄和自己同母異父的弟弟,禍害多少的世家大族,給她招攬多少的美少年。
這樣的日子多舒坦啊?
可是她沒有得到什麼好下場。她被灌了毒酒,死也要跟李閎那個狗東西死在同一天。現在光是回想起來那個男人,馮寶都覺得惡心想吐,渾身顫栗,頭皮發麻。
像她這樣做盡惡事的人,雖然上一輩子死狀可怖,可老天都沒有看不過去將她打入阿鼻地獄受火海油鍋之刑,反而令她得了重來一遭的機緣,前世的一幕幕在腦海之中回旋,宛若走馬觀燈。馮寶忍不住想,既然上輩子都那樣了,這輩子麼,倒不如換個活法。
不過,此刻回過神來,腹中終於有了饑腸轆轆的感覺——
饑餓的感覺不好,但總是比毒藥穿腸過好很多的。
馮寶坐了起來。
她活動著僵硬的手臂,走到門前,望著灑在地上的吃食和外麵淅淅瀝瀝的雨幕,一點也不在乎那些東西沾了灰,慢慢蹲了下去,將滾落在地上的饅頭撿了起來。
嚐過山珍海味後,回過頭來再咬著冷硬幹巴巴的饅頭,能習慣嗎?當然不能習慣。馮寶嗓子幹得要命,幾度難以下咽。
但她也不是沒有過過這樣忍饑挨餓的日子,甚至處境更差的時候都有過。馮寶忽然想起來,十四歲時,她在府中花園衝撞了父親一名寵妾,那名寵妾便私下令人將她的吃食換成了府裏喂狗的剩飯剩菜。
她那時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吃食被換,廚房惡犬的吃食也有葷菜有油水,並不比她平常吃得差多少。可還是被幾個頑劣不堪的異母兄弟嘲笑與狗分食,她才明白過來自己的吃食被換掉了。
她從小到大本來也都沒有吃過幾頓好的,換就換吧,倒也無所謂了。偏偏他們嘲笑完她不止,還要將她的飯食踢倒,才心滿意足地離去。
她年少時著實沒有過上過幾天好日子。那些人嘴上‘娘子’、‘娘子’的喚著她,其實都知道她一直被家主忽視厭惡得夠徹底,她沒有名字,甚至連家譜都沒上。因為她的母親,是最卑賤的妓,她的骨子裏,便也流淌著下賤的血液,是和府裏的所有郎君女郎不一樣的。
馮寶也知道,後來父親為什麼給她賜名寶。
她生得幾乎是兄弟姊妹中最好看的一個。他厭惡她的母親,卻不妨礙在他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女兒,發現自己這個女兒樣貌生得是這樣的出眾後,打起了將她送給凶名在外的河間王為妾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