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驚變
池楊
酥雨無痕,蓮池零落新碧。
三月初八。
我踏上九曲橋,看見池楓正獨自憑欄,青衫曆曆,已為雨水沾濕。
聽見我的腳步,他抬頭一笑,叫聲:‘大哥!‘
又指著池中初發蓮葉淡淡說:‘今年的荷葉抽得真早。‘
莊中有溫泉暗通池底,盡管地處塞北仍可種植蓮花,但三月生葉卻並不尋常。
我點點頭。
‘過幾日便是清明,‘ 同他看了一陣如鏡池水後我說,‘我們一同去掃墓。‘
他低聲答應。
池家墓地在琅然穀。三山環和,溫泉溪水暖氣熏蒸,已有野桃花灼灼盛放。
家人布好祭品便出穀相侯,我們於先祖父母墳前一一拜祭。然後我在慕容寧的墓前駐足凝望,池楓立於我身後幾尺,默不作聲。
我回過頭,迎上他的眼光。我看出他仍無法釋懷,雖然事情已過去兩月。
‘我從未怪你。‘ 我說。
我從未怪過他,即使當那天他忽然走進我的書房,告訴我幾天前在鈴雨鎮他放走了關荻和慕容湄。他當時神情愧疚迷茫,而又坦白無欺,隻將事情一一說清,全無辯解。
我不去看他,沉默很久,我說:
‘我寧可你不讓我知道。‘
他歎口氣,垂下頭。我的弟弟,他從不懂得文過飾非,更不懂得對我隱瞞。
我命令他十天不許出懷楓居。他領命而去,狀若釋然。然而我們隻是互相做作,心照不宣。他明知所謂責罰隻為了讓他安心,他知道,所以盡管他為此更加不安,也隻能裝成一派欣然。
‘我從未怪過你。‘
當我這樣說時,他隻笑笑,無言。責怪他的隻是他自己,我無計可施。
‘慕容湄可曾提起幾時回來?‘ 我轉開話題。
‘她… …‘
他忽然停下,望著東側山嶺,目光一漲,萬分明亮。
我回過頭,看見一個白衫女子遠遠站在東邊山壁,麵目雖不清晰,也可以猜出是是慕容湄。
‘大哥… …‘他回頭望我,聲音微顫。
‘你去吧, ‘ 我說,‘帶她一起回莊。‘
他一笑生華,飛掠而去。我看見他在山坡迎上她,兩人站定。
我移開目光。
青天無片雲,而溫泉裏逸出的白霧團團飄移,仿佛所有的雲都落在這穀中。
我轉身望著水汽氤氳中慕容寧的墓碑,想起她帶給我的一切。我不知道這一次,另一個慕容家的女子會為我的弟弟帶來什麼。
就在這時我分明感到心驚。
仿佛一隻寒手在我心頭突然收緊,我不由自主地轉身,看見山坡上池楓正微微後退----
霎那間我棰心痛悔,拔身飛掠。我眼前發紅,撞開草木,奪路狂奔。但我絕望地感到一切都為時過晚,大錯已經鑄成。
池楓!
*** *** *** ***
他回過頭來,當他聽見我的叫聲。
他臉上有一種天真的困惑,雙目迷茫。
在他身後,慕容湄呆呆站著,她手中長劍正滴下最後一滴鮮血。
我急痛攻心,雙眼如欲噴血,出劍,我撲向她。我毫不留情,我劍勢如狂,我刺出我所有憤怒後悔恐懼悲痛,我不能允許任何人傷害我的弟弟,我不能。
白影一閃,是池楓,他竟然擋住她!
我不及收勢,奮力扭轉劍尖。劍鋒擦過他的衣服,我趔趄向前,勢猶未盡,我跪倒,長劍深深插入土中。
學劍三十年,我第一次如此狼狽。
‘大哥,你放她走吧。‘ 池楓在我身邊安靜地說。
我望著他衣上斑斑血痕,覺得全身滾燙,唯有心中一片冰冷。‘不!‘ 我拔出劍厲聲說。
他慘淡一笑,抓住我的手腕:
‘隻當是我最後一次求你。‘
我如被劈麵一拳。放開劍柄,我回頭望著慕容湄。
她眼神一片空洞,幹枯無物。
‘你走吧,‘ 我聽見池楓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一無所知。‘
她目光一閃,望向他。
‘我不要緊,‘ 池楓努力將顫抖聲音轉成柔和,‘傷口並不深。‘
她望著他,仿佛一無所悟一無所思。
忽然間,她轉過身,緩緩走開。她倒拖著那柄長劍,在岩石上磕磕碰碰,緩緩消失在山嶺那邊。
我如夢方醒。
我將池楓放倒在地,撕開他的衣服。
傷口在腹部,並不深。然而他的血源源不斷地湧出,仿佛永遠不會停止。
我雙手顫抖,掏出他懷裏和我懷裏的傷藥。我將它們全部倒上他的傷口,然而血如噴泉,將堆積藥粉奮力衝開。
我腦中一片空白。
這時我聽見他的聲音:‘對不起,大哥。‘
我轉頭去,看見他慘白臉色,焦點模糊的雙眼。我覺得他額上每一顆汗珠都如一隻冷漠的眼,看我被絕望和恐懼完全吞沒。
‘不要怪她… …‘他斷續地說,‘她並不想… …‘ 他忽然停下,輕輕側頭,沒有了聲息。
霎那間,我從頭至踵地冰涼。
我吹響竹哨,穀外家人遠遠趕來。
我低頭包紮起他的傷口,即使在包紮後,血仍一意孤行地狂湧,不死不休。
那些血令我一時眩暈,我抬起頭望著遠方。
四周很靜,千山佳樹,碧草芳輝,灌木叢中鳥影相逐。
我記得這一天是清明。
萬物生長此時, 皆清潔而明淨。
然而此刻在我懷中的沒有知覺的弟弟,我覺得他比世上一切東西都更加清潔明淨,不染微塵,必得我以生命照顧珍惜。
從來,我都這樣覺得。
他出生時我八歲。
那時我已隨父親習劍三年,常常在練劍之後,到他的搖籃前看他。
如果他在睡,我就細看他胖胖的臉和小小的手腳,驚奇駭笑,不敢相信自己也是從這樣具體而微時長成。
如果他醒著,看見我來便會發出咿啊的叫聲,急急蹬腳伸手,無由傻笑。我常被他逗得前仰後合,無限快樂。
我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天我和父親在院中練劍。母親忽然抱了弟弟來,笑容可掬。
父親讓我暫時停下,問母親什麼事。母親卻隻是笑,向我神秘招手。我放下劍,走過去,看見弟弟在她懷中向我探出身來。
我接他過來。母親仍在旁邊低聲逗他,唧唧噥儂也不知說些什麼。忽然間,他扭過臉,認真地看著我,清晰地叫了聲:‘哥哥!‘
我楞一楞,心中霎時軟得塌陷下去,而又尷尬萬分。我不敢看他一片漆黑的眼睛,轉過頭,我看著院中的樹。
父親母親全都在笑,要他再叫一聲。 他聽得懂似的,果真又叫了一串,大家笑成一團。而弟弟左顧右盼,得意非凡。
那天晚上,我到他的搖籃邊看他。我走時他忽然醒來,在黑暗中我聽見他含混地咕噥:‘哥哥!‘
一時間我淚盈於睫。
那是他學會說的第一句話。
他懂得叫的第一個人,竟然是我。
弟弟後來慢慢長大,仍象小時候一般喜歡我。
我走到哪裏,他總要跟到哪裏。
偶爾我也嫌他麻煩,可每當他仰望著我,明亮純淨地笑,我總是立刻軟下心來。
我教他認字讀書,給他刻木劍木刀,紮小弓小箭。我帶他到山野打獵玩耍,他總是興致勃勃飛跑著去撿我殺死的獵物,看見它們的慘狀又不免傷心。所以後來,我便不把獵物殺死,由他撿回家療傷豢養,再放生。
他四歲那年,我爬到一棵大樹去掏鳥窩,他眼巴巴地在樹下觀望,無比好奇,不住求我一同帶他上樹。我最終答應了他,然而很多年後我仍為了這個決定追悔莫及。
我永遠無法忘記他坐在那根樹枝上,伸手去取鳥蛋的情形。
多年來我總是重複地夢見那隻忽然穿出枝葉的回巢大鳥,如一片陰雲般出現在我們的頭頂。它尖利的鳥喙象紅色的短劍,閃電般啄向弟弟的臉。在弟弟的驚叫聲中,我冷靜無比地拔劍,及時刺死了它。
在我的夢中,我看見跌落在樹下的永遠是那隻鳥,而不是我的弟弟。
然而那不是事實。
跌落在樹下的是我的弟弟。
當那隻大鳥向他啄去時,我鬆開了扶著他的手,去拔我的劍。於是慌亂躲閃之間,他失去平衡,落到了樹下。
當他落下樹時,我發覺我的心也不知落到了哪裏。而他沉悶的落地聲,仿佛就是我那顆心摜碎的聲音。這一聲以後,整個世界死一般沉寂。
我不記得我怎樣下的樹,我隻記得我抱著他衝進客房,跪在在莊中作客的神醫歐道羲麵前。
弟弟的傷並不沉重,然而可怕的是他傷口的血不肯凝結。歐道羲費盡辛苦,才在大半個時辰後止住他的血。然後他鬆一口氣,神情凝重地示意我們出門。
我記得那時正是黃昏,夕陽大得失常,顏色有如淒涼晚楓。我看見父母的臉色無神而蒼黃,我聽見傍晚的山風嗚嗚作響,遙遠的破碎的羌笛… …而歐道羲的聲音比這一切都還要令我覺得蕭瑟難耐。
我聽見他說弟弟的血天生與常人不同,缺少一種凝血的成份,我聽見他說此病無藥可醫,唯一辦法是小心防止他受傷。我那時才想起,自從幼時,弟弟的一個小小傷口就總是流血很多。
我們默默無言地聽他說著,聽完仍是無言。
然後我忽然聽見歐道羲略為驚訝的聲音:
‘你的手臂… …‘
我低頭望著我的左臂,它奇形怪狀地軟軟垂著。我不知道它是何時斷掉的,也許是在我連滾帶爬半摔下樹時。
歐道羲替我接好了手臂,在接骨時鑽心的一下劇痛裏,我才放任自己淚如雨下。
… …
父母和我日夜在弟弟的床邊看顧他,他很快地好起來。我們不得不告訴他他的病,要他自己小心。我想就是從那時起,弟弟開始由活潑變為安靜。
他很乖,再也不做一些可能受傷的事。父親為他請了琴棋書畫機關醫卜的先生,他的聰明讓他很快青出於藍,以後便開始自行鑽研。
他仿佛對所有雜學都興致盎然,但有時仍會默默走來,看父親教我習劍。而每當他來,我總變得心情尷尬,漏洞百出。於是後來,他也不再來看劍。
有一天晚上,我又做了那個關於大鳥和弟弟的夢。
當我自夢中驚醒,我看見一個細瘦人影站在牆邊,正取下我掛在牆上的劍。
是我八歲的弟弟。
我靜靜地看他,他沒有發覺。
我看見他愛惜地撫mo劍鞘,然後緩緩抽出了劍身。
劍鋒清光流轉,映得他的臉纖毫必現。
我從未見過他的雙眼如此亮冽,神氣無限向往仰慕,戀戀不舍,而又明知無望地悵惘低回。
我熱淚盈眶。
第二天,我告訴父親,我要教弟弟學劍。
‘我會非常小心。‘ 我再三保證。
父親終於答應。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弟弟熠熠閃爍的眼睛,蒼白的臉上忽起的紅暈。雖然我們隻可用木劍過招,他已經無限滿足。
他的資質其實在我之上,劍法進展飛速,卻令我倍感神傷。因為我無論如何也不能傳授他池家劍法最高重的落葉長安劍。那套劍法招式繁複,去勢詭奇,修習時極易受傷。
他隨我學劍五年時,父母相繼去世。
哀痛未歇,我已繼任池家家主。終日江湖奔走,事務繁雜,我甚至沒有餘暇悲傷痛悼,漸漸也不常有空教他劍術。
有時我覺得我也許隻是在借此逃避,我不願親口告訴他,他永遠也不可能去學他向往已久的落葉長安劍。
那天晚上,我在離家兩個月後回家。
走近我們居住的院落時,聽見院中劍風霍霍。我猶豫一下,躍上院牆,腳步之輕不致令人察覺。然而一瞥之間,我大驚失色。
他練的竟然便是落葉長安劍!
想必他已遵循劍譜練了很久,有不懂之處也已自行領悟融會貫通。當我看見他時,他已練到這劍法尾聲,最為凶險的幾式。我想要阻止也已有所不及。
一時間我如陷身夢魘,無法移動分毫。
我呆呆站在牆頭,隻見眼前寒光閃閃,而我的弟弟正飛騰縱躍,險象環生。我想要閉目不看,卻早已睚zi欲裂。
待他終於收勢,我才恢複了呼吸。
我躍下院牆,大步向他走去。
當他看清是我,臉上浮起驚訝笑容,些微羞怯,還有那並不常見的一絲驕傲。他望著我的目光有隱約的渴求,我知道他在等我一句稱讚。
然而我奪下他的劍遠遠拋開,一掌打在他微笑的臉上。
我看見他霎那凝固的表情,臉上慢慢腫起的指痕,忽然間我覺得精疲力盡。
我轉身進了房門。
… …
很久以後他跟了進來。
‘對不起,大哥。‘ 他低聲說。
我不能出聲。
他悄悄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大哥,如果你不許,我以後再也不練落葉長安劍。‘
我轉頭凝視著他,看見他單薄身影仿佛要融入月光從此不複可見。猛然我將他大力摟住,仿佛隻有如此抓緊,才能排解那幾乎要清空我肺腑的恐懼和悲傷。
‘你要記得,‘ 我狠狠地說,‘在這世上,我隻剩你一個。‘
從那天起,他再也沒有練過落葉長安劍。
他也從未為此流露過一絲遺憾。他比從前更喜歡笑,即使我知道很少有事情會讓他真正的快樂。
也許隻在第二年我娶親時,他曾真的快樂過。那天他敬我酒時說:‘大哥,從此你不再隻有我一個。‘
我們相顧微笑,一飲而盡。
那時的我們也不曾料到,三年以後,竟會發生那件事情。
那件事發生時他已經十七歲。
他從未開口勸我,隻是不聲不響替我將莊中事務處理得井井有條。
他陪我飲酒下棋,或是靜靜陪我長日枯坐。
他同我一起擊水長澗,鬱涉山林。
當我張弓馳獵時,他亦步亦趨,如幼時一般替我撿拾獵物。而當我中心如沸策騎狂奔,他也隻是默默跟隨不肯稍後,直到我不得不立馬收韁。
他為我做了他能做的一切,然而我依然無法自拔,直到那天。
我無法忘記那天的微雨,濃霧。我獨自離莊,騎馬在山中遊走。
山中霧氣更濃,兩尺之外萬物不分。我的坐騎常因惶恐而趑趄不前,我毫不留情地揚鞭,催它前行。
雲深不知處,我迷失山中。
然後突然間,我的坐騎長聲嘶鳴,揚起前蹄,連連後退。一陣寂滅深寒撲麵而來,我知道我已下臨深淵。
我下馬走到崖前,心情冷靜平和。我並不確知我要怎樣做,隻是在一瞬間,我覺得那隱沒在霧氣中的深穀神秘而空明,是一種致命的吸引。
就在那時,我聽見遠遠的細碎的鈴聲。我一動不動地傾聽那鈴聲,直到它停在我身後不遠。這時我感到身後馬匹的呼吸,而那馬上的人卻始終不曾說話。
我終於回頭,眼前所見也隻是一片不可透視的茫茫白霧。
我看不見身後的馬影鞭絲,也看不見馬上布衣單薄默默相從的我的兄弟,然而在這霧靄橫流的世間,我依然可以聽見他的聲音,‘大哥,‘ 我聽見他說,‘在這世上,我也隻剩你一個。‘
我徒勞地凝視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我聽見那句話的嫋嫋回音由空穀中漾起,呼應著我心底一聲歎息。
那一刻我終於發覺即使我可以將整個世界就此遺棄,但於這霧中不可執手不可相見的兄弟,我也永不可輕言離開。
我永遠不能。
… …
不久以後,池楓要求搬離山莊去十裏以外的集嵐院。他說那裏清靜宜人,他可以潛心研究機關之學,以及醫術。我知道他隻是借此逼我重掌家政。
我順從了他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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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時間一閃而過。
池楓定期回莊,平和,沉靜,貌似快樂地生活。
如果不是慕容瀾派人求援,我不會生起為他娶親的念頭。
我知道他並不想成親,他總以為自己命運未卜,不原意讓別人和他一同分擔。然而我仍決定為他娶親。
也許我隻是想要他快樂。
我不知道我何以確信慕容家的女子會給他帶來快樂,也許我隻是出於一種自己未曾得到的不甘。我始終相信會有一個池家男子讓慕容家的女子真心愛戀,我相信我的弟弟值得任何女子的真情。
又或者,我以和親為條件,隻是出自一種私心的懲罰。
我痛恨慕容家多年前為借取池家力量,而將心有所屬的慕容寧嫁我為妻。他們此時蒙難,我不願袖手旁觀,然而我亦不能一無所求。
事情進展得十分順利,新娘很快到來。
然而竟不過是一場騙局。
他們竟然偷梁換柱,以一個不得寵的庶出女兒代替慕容泠。如此肆意相欺,傾軋之意已極為明顯,若不是池楓對慕容湄用心深刻,我會立刻派人滅了慕容家。
但是如果那女子真的可以讓池楓快樂,我又有什麼不可以忍耐?
我又有什麼不可以放棄?如果放棄後可以讓我唯一的弟弟真心快樂。
所以除夕那晚,當我看見慕容湄的性命在關荻手中,我放走了明知是縱虎歸山的關荻。所以當不久以後池楓也為了她而放過關荻,我亦毫無怨言。
我總以為她也是愛池楓的,我相信她純真堅定的眼睛,她被我揭穿身份時並無惶恐,她說我盡可將她立刻殺死,隻是不要告訴池楓。我相信她是愛他的,因為那時我在她眼中看見了慕容寧看關荻的眼神。
所以今天,當她突兀地出現,我竟沒有絲毫懷疑。我放心地讓池楓去與她相會----
可笑我枉自周密深沉了多年,竟因一時大意讓我唯一的弟弟命在垂危。
在送池楓回莊的路上,他漸漸冰冷的手與弱不可見的脈搏幾乎讓我確信我終將失去他。
無論這是否出自慕容家的安排,我此刻唯一所剩的熱望也隻是報複。我要盡我一切所能,將慕容一家從此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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