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位小學教師，微胖，少白頭。他語文教得很好。全市教學觀摩，教育局長指定要聽他的。教師節，他披紅戴花，和一眾模範老師坐在禮堂受獎，上了電視。他帶的六年級三班是全校的明星班級，沒人不側目。
這一年學生即將畢業，日子似乎有些快，沒人不留戀，師生間在一起的時間驟然增多。他的頭發白得更多，有時課後會有女同學主動請纓，把他圍坐在過道上一根根拔頭發。他笑眯眯的，很受用，很欣慰。
他一心撲在班級上，送走繁星，迎來晨曦。可是即將考試的關鍵環節，他的妻子被查出白血病。他幾多失眠，最終狠下心讓家人陪護妻子。
他瘦了，身體隨時有被風吹倒的危險。
學生畢業了。妻子沒能鬥過病魔，先他而去。一夜之間，他驟然蒼老，原本微胖的臉，瘦削到似一麵坍塌的山川。
教師節那天，很多學生來和他道別。他望著他們，微笑頷首，繼而眼淚盈眶，心想，明年教師節，可能看我的人會很多！最後，他自信滿懷地送走學生。然後，他注視妻子遺像良久，深深鞠了個躬。
日子像流水，淙淙向前走過。他的心海不能平靜了，知道期望的一天即將到來，於是，他去發廊將頭發染了，年輕了很多。
教師節很快到來，他靜等學生上門看他。但很遺憾，他隻接到幾個電話，快中午時，才有零星幾個同學抱著鮮花來看他。
他認真思忖這件事。他覺得不是自己太過在意，他過去的確把他們當親生孩子一樣對待。記得有一年，有個學生患了重病，他不僅幫忙聯係最好的醫生，還出資為學生治病，把他領到家裏給他做最好吃的。學生落下的功課，他也及時給補上了。
這樣的事有許多，他相信第二年的教師節會有更多的學生來看他。他們剛上初中，可能身不由己吧。
這一天又到來了，結果來看他的人更少，甚至不及第一年。
晚上，他久久站在窗前，一遍遍過濾自己的尷尬，他不斷為學生找理由……到了第三個教師節，他如坐針氈，既害怕有人來，又怕無人來。他魂不守舍，幹什麼都丟東忘西。
有同學陸續來了，而且不止一個。他興奮異常，拉著他們的手噓寒問暖，人也仿佛年輕了。
此時，還有同學來。他流淚了，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任憑別人勸慰，就是止不住肩膀的抖動。等到送別他們時，他破涕為笑，對大家說，你們好好學習吧，別總惦記我。記著，明年是衝刺階段，誰都不許大意，考不好不要再來看我！
他笑著送他們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