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習武者的武藝能有多高?千軍萬馬中任我來去嗎?
楚小駑年少之時,曾在身為萬花穀主的父親帶領之下前往天策府拜訪,城樓巍峨,俯視滿目中一片紅衣銀甲,行操怒吼如雷聲震耳。年幼的楚小駑深為震撼,曾拉著父親如此詢問。不過換來萬花穀主楚軒的一聲哂笑:武者修身論道,精誠於心,豈是朝廷鷹犬所能匹及爾!
可是誰又能想到,不及數十年,當所謂的朝廷鷹犬,抬著神武大炮轟開幽閉百年的萬花穀大門,在火光與血淚之間,被數位師叔師伯護送著出逃的楚小駑,最後一眼看到的是被火焰吞噬中的摘星岩,萬花穀弟子心中的聖地,父親日常居住的摘星岩,緩緩地,從中間崩裂。
“少穀主,向北走,到藏劍山莊去,天下之大,這是唯一敢於庇護萬花穀的地方……複興萬花穀,就落在你一個人身上了……”溫熱的鮮血濺在楚小駑的臉上,身上,秋風正刮的淩冽,粘膩的濕熱瞬間化作冰冷。
向北走,到藏劍山莊去!楚小駑心中默念著,抬手合上小師叔蘇易書的眼睛。萬花玲瓏閣主蘇易書,仗著奇門八卦之術才能在紅狼衛的追殺之下,帶著穀主唯一的兒子楚小駑千裏奔逃,並在最後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以一人之力完成真武七截之陣。此陣一開,萬裏銷蹤,七日之內再無人能尋覓到楚小駑的身影,而這七日,足夠他走出秦嶺,向西北,進入倒淌河,那時候就算是紅狼也嗅不到他的味道。
萬花穀少穀主,楚小駑從手上摘下代表身份的紫薇指環,輕曬一聲:從今往後,這世上再無萬花穀,你就僅僅是楚小駑了。
江湖四大家,藏劍沐家名列最末,原因無他,霸氣有餘,身份不足。自百年前“天下第一刀”霸刀山莊沒落,唯一的後人遠渡重洋再無消息,而朝廷禁鐵器冶煉愈嚴,曾經的幾個鑄劍門派紛紛消亡。而此時塞外苦寒之地迅速崛起一個新家族,藏劍沐家,莊主沐浮生,無根無基,平民出身,但唯有他敢於頂風而上為江湖人冶煉神兵,並於次年廣發英雄帖,邀天下武林豪傑參加所謂藏劍山莊的“名劍大會”,開始江湖人不過哂笑它土豪出身,純粹借昔日霸刀山莊“揚刀大會”的名氣,東施效顰罷了。
誰能料到第一次名劍大會就如此成功,當堂之上展示的除了在江湖上已經失傳的,劍聖獨孤驚鴻所用的玄鐵重劍,深山老人所用的快活劍,千機雪娘子所用的一捧雪等等絕世神兵之外,當由莊主沐浮生親手打造的“禦神”劍被侍女捧出時,還未揭開蒙在劍上的遮布,廳堂之上百劍爭鳴,嗡嗡不止。當由沐浮生揭開遮布之後,眾人直覺銀光雪亮,滿堂驚鴻遊龍,錚錚之聲不絕於耳,有膽小的直到數息之後才敢睜眼,隻見除了幾位門派掌門,功力高深者的佩劍,其餘人等紛紛失劍,沐浮生高舉“禦神”,周身地上明晃晃攤開一片,卻是眾人所失的佩劍。
“禦神劍出,萬劍朝拜!”
此劍最終被一妙齡紅衣女子所得,數年之後她正是憑一柄“禦神”,一柄“秋霜”,雙劍合璧,在江湖上闖下偌大的名頭,並在江南建立七秀坊,專門教養天下奇女子。因為這昔年贈劍之德,七秀坊向來和藏劍山莊交好,每十年一次的“名劍大會”,七秀坊必定派人前來舞劍助興。
藏劍山莊以劍會友,出手豪邁,廣贈神兵利器與江湖豪傑。武林人士誰可不需兵器?自是多與藏劍交好,而藏劍山莊由江湖上一個默默無聞的土豪地主,迅速躋身入武林四大家之一,“名劍大會”也是一次比一次聲勢浩大,倒後來江湖人隻知藏劍之名而不聞霸刀,而曾經聞名天下的“揚刀大會”,再也無人提起。
世人皆知,若是不經邀請而想要去藏劍山莊,就得在玉門關外的茫茫沙漠之中,找到涓涓如溪的倒淌河,沿著河水一路向西,直到水麵擴大如丈許,即可投身入河,仰麵屏息,待河水將人自動漂流到藏劍山莊外的蘆葦蕩中。
此刻,楚小駑就站在這倒淌河旁。
月圓如鏡,風沙如雪。隻有這緩緩流淌的溪流,滋潤出兩岸些許綠意,再蔓延開就是無邊無止的黃白沙漠,極目遠處的幾棵胡楊樹,枯瘦如柴,月夜下猶如鬼影。
沙漠中的清河,如日中天的藏劍山莊,這兩者怎麼看都是鏡中花水中月,恍然不若真實的東西。
要不要跳下去?楚小駑有些猶疑,再次伸手搭上自己的脈搏,忽快忽慢,虛浮無力。內傷本來未愈,再加上幾日倉皇奔波,缺食少覺,這病情想必是更重了,若此刻再入水——楚小駑以醫者自知,想必會令心肺受損,沉屙難愈。
小師叔為何說,隻有藏劍山莊才能庇護萬花穀?直到此刻,確認沒有追兵,楚小駑才敢放下心來思考蘇易書說的話。萬花穀武學以點穴截脈為長,所用兵器也多是鐵筆銀鉤之類,而穀主楚軒本是海外皇族,素來眼界極高,隻於才華濟濟的世家子弟交往,因此萬花穀與藏劍山莊素無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