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楚小駑既然清醒,他年輕體健,不過靜養幾天便恢複過來,期間沐家幾個子女也依次登門探望,最小的沐青弦也扮著一副視死如歸的決斷神情,紅著眼眶在他床前說什麼我決定放棄了,祝你和三姐姐幸福之類的話,弄得楚小駑二張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一日楚橫波過來給他診脈,總算露出個滿意笑容,告訴他今日再行針一次後,便不必在臥床靜養了。楚小駑聞言自然歡悅,起身來除去上身小衫,背對著楚橫波,容她在背上幾處穴道緩緩下針。

姑侄二人這幾日來坦誠相對,彼此都將心底的話語說了七八分,再加上兩人昔日都是年少喪母,得楚軒教養長大,楚軒人品風流,待人接物瀟灑儒雅,風度翩翩,偏偏對至親家人嚴厲有餘,溫和不足,多年積威之下,讓妹妹和兒子在心中著實又敬又怕。

如今這一對苦命姑侄相對訴苦,將多年來對萬花穀主的專製威嚴狠狠抱怨了一通,倒讓兩人比先前在萬花穀中時更親密三分。楚橫波雖然仍對楚小駑性情軟弱,當斷不斷有所不滿,如今不過在楚小駑懷念和師妹過往時念叨個幾句,再不像昔日那般嚴厲說教。

她此刻行針在下腰穴,風門穴,肩井穴一路過去,楚小駑雖然說這幾日受慣了針紮,但金針重重刺入頭頂玉枕穴再快速拔出的錐痛感,仍讓他忍不住輕呲一聲,楚橫波在他背後,兀然想起什麼輕笑一聲:“這會子知道疼了,那次你被你爹爹抓回來用追風針封了全身穴道,聽說你可是一聲也不吭呢。你爹爹來信時發了好大一頓火氣,連累的把我也批了一頓,說什麼‘上行下效’,‘近墨者黑’,話裏話外都怪我當年不聽他的話,偏要嫁給南宮大哥。”

她嘴裏說著話,手下行針不停,待收了針起身,把手中金針蘸酒浸了,一枚枚收回針匣,楚小駑起身穿好衣服,走過去摟著她的腰撒嬌:“姑姑講點南宮世伯的事罷,那時聽說你……你遇了流寇,我還重傷了他,現在想起來好生對他不起。”

“南宮大哥……”楚橫波偏過頭,像是想起什麼,微笑如春風般拂過臉頰,“我第一次見他時,他和雪魔王遺風比劍,受了重傷。幾個純陽道士帶著他闖入萬花穀,求我施針救他,那時候他躺在擔架上,神智倒還清楚,隻是抿著嘴唇一句話不說,神態也是冷冷的,好像在說‘隨便你救或不救,我是不會求你的。’

我那時候臉上笑著,心裏可生氣得很,我自會識字起就開始學醫,自負醫術精妙,尋常入穀的武林人士,哪個看到我不尊稱一聲‘楚神醫’,神態畢恭畢敬?偏生他這般這般愛理不理。也不管哥哥不讚同的神色,一口答應救他,當時憋著一股子氣,非要把他治好了,讓他開口謝我才成。

他被雪魔傷得很重,在我那清音小築裏住了一個半月有餘,才能起身行走。接觸久了我才知道,他自幼得紫霞真人教養,幽居試劍峰習武,二十年如一日與劍為伴,所以看到陌生人時都一副冰冷神態,實在是因為性子靦腆,不善和人交際。

其實他骨子裏最是活潑不羈,便像個沒成年的孩子般,視規矩教條為無物。我那時候正在學《女訓》、《女戒》,什麼‘凡為女子,先學立身;凡為女子,須學女工;凡為女子,當知禮數……’直背的人頭昏腦脹,苦不堪言。南宮大哥看在眼裏,隻裝作重傷未愈使不得力,一滿壺茶潑在書桌上,把那薄絹寫就的書冊澆得濕透,糊了字跡無法再認。哥哥氣得沒辦法,可也不能責怪上門求醫的病人,隻暗地裏擲杯摔盞,對幾個下人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楚橫波的講述到這裏停了,眼神微微散開,陷入自己的回憶裏。猶記婚嫁那日,她穿著長長的嫁衣,站在純陽宮山門前,透過半透明的喜帕,看見南宮玉樹從那千階台階上一級一級慢慢走下來。那日他沒有佩劍,青白兩色的道袍,胸前紮著碩大一朵紅花,讓他那張本來就不顯年紀的娃娃臉更加稚嫩,她當時想笑又不敢笑,隻能在喜帕下悶頭抿唇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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