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台上一出戲唱罷,鑼鼓停頓片刻,又響了起來。
一人身穿青衣,頭戴雪笠,肩扛長槍上場,一亮相,席上頓時安靜下來。
“大雪飄,撲人麵,朔風陣陣透骨寒。 彤雲底鎖山河暗,疏林冷落盡凋殘。 往事縈懷難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煩。 望家鄉,去路遠,別妻千裏音書斷,關山阻隔兩心懸。 講什麼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懷雪刃未鋤奸。…… 歎英雄生死離別遭危難,滿懷激奮問蒼天: 問蒼天萬裏關山何日返? 問蒼天缺月兒何時再團員? 問蒼天何日裏重揮三尺劍? 誅盡奸賊廟堂寬! 壯懷得舒展,賊頭祭龍泉。 卻為何天顏遍堆愁和怨......天啊,天! 莫非你也怕權奸有口難言? 風雪破屋瓦斷,蒼天弄險,你何苦林衝頭上逞威嚴。 埋乾坤難埋英雄怨,忍孤憤山神廟暫避風寒。”
原來是野豬林林衝雪宿山神廟的一段戲。
董夫人手指在桌子上敲著節拍,聽得竟有些如醉如癡。荀卿染,
這優伶唱的聲情並茂,將林衝被奸賊所害,被充軍發配,滿懷悲憤,又想著有朝一日能夠平反,舒展壯誌的情緒抒發的淋漓盡致。荀卿染想起聽人說過的用心在唱和用嗓子在唱的區別,不由得舉目仔細打量台上的優伶。
好高大的身材,荀卿染目測了一下,那優伶身高足有一米九,更是生就了一副好相貌,鼻梁高挺,劍眉星目,即便有化妝的功勞,也可見其本人頗為英挺。
這優伶唱完,董夫人就叫打賞,眾夫人也紛紛吩咐打賞。這確實是今天唱的最好的,荀卿染也吩咐桔梗拿銅錢打賞。
“董夫人好大的麵子,竟請到了六郎,怎地不說,該多點幾出六郎的戲。”一位夫人笑著問董夫人。
“六郎這一陣子不在城裏,未曾想能請的到的,是湊巧了。”
看來這位叫六郎的優伶還是極為有名的,荀卿染就向一邊的方三奶奶探問。
“不是戲班子的,是個遊俠,唱戲不過是他的喜好。除了在戲台上,很少見他,尋常請不到的。”方三奶奶道。
台上靜了一會,又聽得鑼鼓點響,樂音婉轉悠揚,一位宮裝美人登上台來,原來不知是哪位夫人點了貴妃醉酒。
荀卿染起身更衣,董夫人起身要相陪,荀卿染見董夫人是個聽戲入迷的,就推辭了。
“這裏我熟,我也正要出去散散,不如我陪夫人吧。”方三奶奶陪笑道。
董夫人又另外派兩個丫頭陪著荀卿染。
更衣後,又在後麵的隔間稍做梳洗,荀卿染聽得那邊鑼鼓響成一片,卻也不急著就回去,就和方三奶奶從花廳出來,原來這董家宅子雖為四進,這花園卻極大,也有假山堆疊、樹木蒼鬱。
荀卿染信步走來,突然見幾個丫頭和小童都站在一棵大樹下,仰著頭往樹上看。荀卿染也在遊廊上停住叫,順著眾人的目光望去,原來那高處樹枝上,趴著隻雪白的毛團。
就有小童從地上揀了石子往樹上扔去。那毛團抖了抖,依然趴在樹枝上,沒有挪動。
“莫要傷了它。”荀卿染忙說道。
給荀卿染引路的是董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知道荀卿染的身份,忙出聲喝止。樹下那幾人忙退到一旁。
“好像不是貓。”麥芽小聲道。
荀卿染嗯了一聲,她看的也不真切,好像是隻鴿子,不知是因為太過幼小還不會飛,還是傷了翅膀,不過遠看那一身雪白,毛茸茸的著實可愛。
跟著的人看荀卿染似乎喜歡,忙張羅著要去拿梯子,取了那毛團下來。
正忙亂成一團,從花廳那邊轉出一個人來。
“我為夫人取下來。”
那人躬身施禮,卻不待荀卿染答複,已然將袍角掖起,一腳蹬在假山石上,借力躍上牆頭,還沒等眾人瞧清他的動作,已經飛身將那毛團抓在手裏,落了地。
好俊的功夫,荀卿染心中讚道,階下的一幹丫頭婆子有的已經喝彩出聲。
“原來是傷了翅膀。”那人看著手中的毛團,自言自語道。
這人身材魁梧,高鼻深目,一席青色布衣長袍,頭發也包在青巾內。
荀卿染目光在那人麵上打了個轉,落到那白色毛團身上,瞬間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