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四章 沉渣泛起(1 / 3)

齊府今非昔比,順天府的衙役直接從外麵長驅而入。女眷們紛紛躲避,就有以前與應天府常有來往的管事的出麵,那幾個衙役請到旁邊偏廳坐了。

那領頭的衙役大搖大擺地在椅子上坐了,眼睛四周掃了一下。因為齊家的主子沒有出麵頗有些不滿,但那管事卻是相熟的還多少有些交情,便又收斂了幾分。

“兄弟身上有差事,要早點回去交差,這茶就不喝了,趕緊把人交出來吧。”這衙役將排票拍在桌案上,開口道。

齊府沒有了往日的威勢,但好在銀子還是有的。這管事的曆來辦慣了這樣的事,陪笑上前,給那衙役倒茶,輕輕巧巧一錠元寶便落入了那衙役的手中。

“羅頭,萬歲爺下旨免了府裏的罪過。這怎麼又要拿人,是個什麼由頭?”管事的問道。

這被稱作羅頭的衙役掂了掂手裏的銀子,一撮牙花子,從鼻孔裏哼出一聲。

“去了就知道了。”羅頭道。

這管事的見羅頭這個樣子,已經明白是嫌錢給的少了。不過是小小的衙役,若齊府還是過去的光景,他們怎麼敢這樣粗聲大氣,嫌東嫌西。管事的心中感慨,但他最是有機變的,知道此時若不大出血,不僅打探不到消息,還是讓主子們吃虧。

管事的依舊陪笑,將茶捧給那羅頭,就是又將兩錠銀子塞到羅頭的手裏。

羅頭又掂了掂,估計三塊銀子加起來總也有十幾兩,便是將些分給一起來的人,剩下的也抵得上他一年的差銀,便將麵色緩和了。這管事的忙又奉承了幾句,見羅頭受用,才又提起方才的話頭。

“……便是有事,如今二爺要在家守靈,二太太、二奶奶都是女眷,不便拋頭露麵。府尹大人要問話,咱們打發人跟著羅頭去就是了。”

京城中這些大戶人家的主子,便是真的被人告了,也不會親身到衙門去,不過是尋個由頭打發管事過去替代了就是了。

“咱們也是老相識,我便跟你說了……”羅頭便將抓人的由頭說了一遍,“頭一樁,便是你們家那位姓馮的五姑爺,他遞上狀子來,告的是你們府裏的二太太和二奶奶,殺害了你們府裏的五姑奶奶,就是他娘子叫齊氏婉容的。”

“第二樁啊,就是你們親戚鄭家大爺打死人的案子又發了。苦主重新遞了狀子,這次不僅鄭家大爺有事,還連帶地告了你們府裏的二太太和二爺,說他們仗勢欺人、私了人命案子。”

這管事的聽完羅頭說話,麵上就見了汗。

“大人吩咐下來,人犯一定要立時帶到。兄弟們要通融,也通融不了的。”羅頭最後道,“還是快請這幾位出來跟咱們走了,大家方便。”

…………

齊府 前廳

“是姨媽來求我,我卻不過情麵,去過順天府說情。隻是那戶人家不肯鬆口,我隻得作罷。”齊修道,“後來,是二太太,進宮去見了娘娘,回來就找了我去,拿了娘娘一道手諭……,最後那家撤了狀子。”

齊修是長房長子,剛剛出了大理寺的牢獄,又要進順天府的,這對齊家簡直是雪上加霜。他們心裏都清楚,類似這樣的事情,他們過去辦了不隻一樁。有的甚至不需要親筆寫信親自出麵,隻需要派管事送個帖子,便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包括人命案子。

不過現在,過去看做是芝麻般小的事情,卻成了能壓死他們的大山。

“又是她!”齊二老爺撫額長歎。

“你娶的好房裏人,禍害自家兒女還不夠,還害了修兒!”大老爺遷怒道。

齊二老爺隻低了頭,並不爭辯。

“你就先跟著去衙門,總會想法子打點,救你出來。”大老爺狠狠心對齊修道。

也隻能如此,那些衙役已經在外麵催促了。

齊修隻得出來,大老爺、二老爺送了出來,因使了銀子,那衙役也不捆綁齊修。

“女眷可否……就免了?”齊修與衙役們商量。

這排票裏要提的人還有齊二奶奶,若她到公堂拋頭露麵,他做丈夫以後還有什麼臉麵。

“不是咱們要為難二爺,是府尹大人發了話。”羅頭道。

這便是通融不了了。

“去後麵叫二奶奶來吧。”大老爺吩咐道。

“那二太太?”

“她已經死了。”大老爺看了一眼二老爺道。

幾個衙役對視了一眼。

“並不是不信大老爺的話,隻是,二太太是重要人犯,衙門裏的規矩,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活人都顧不得了,何況是死屍那,大老爺擺擺手,便有婆子去後麵抬齊二夫人的屍首來給衙役們驗看。

“二太太倒是死的痛快,不然還要受這番羞辱。”旁邊服侍的婆子竊竊私語。那順天府不比大理寺,若是開堂斷案,少不得有百姓圍觀。

…………

齊府 石榴院

齊二奶奶本來正在喝藥。這些天府裏亂糟糟的,這後宅都是她一力維持,又因為受了驚嚇,大悲大喜,又要為容氏守靈,她這身體便支撐不住。聽著小丫頭的稟報,齊二奶奶手一抖,那藥碗便跌落在地下,打了個粉碎。

齊二奶奶臉色很不好看,冬兒忙彎腰收拾碎瓷片。

“你說什麼?”齊二奶奶不可置信道,“那馮登科不是跑了嗎,還有消息說死在外頭了,怎麼會回來,還到順天府……告狀……”

“……必是聽到了消息,這就來落井下石了。”冬兒皺眉道。

“這無恥之徒,忘恩負義!他們夫妻合夥,弄什麼彈劾,要害大舅哥,五姑奶奶是病死的,他家中可是認可了的。一應喪事還是齊家為他辦的,當初他不知跑到哪裏去了。現在空口白牙地來誣陷,想要得好處,做他的春秋大夢。”

二奶奶一口氣罵完,便覺得有些喘不上氣來。冬兒已經將地上收拾幹淨,又忙過來替二奶奶捶背。

“那府尹大人就聽信了他一麵之詞?”冬兒問那小丫頭。

“……管事的問了那衙役,衙役說有人證,說是親眼看見了……”小丫頭說了一半,看了眼齊二奶奶,便低下頭去。

“什麼人證?是誰?”齊二奶奶忙問。

“那衙役不肯說,隻說是咱們府裏的人。”小丫頭道。

齊二奶奶眉頭深鎖。

“還有二太太、二爺也被一並告下了……”小丫頭繼續說道。

還沒等她說完,便有兩個婆子從外麵進來。

“請二奶奶收拾收拾,立刻到前麵去。”一個婆子開口道,“這是大老爺的吩咐。”

齊二奶奶明白,這是齊府不再護著她,或者說想護也護不住她了。

“我……”齊二奶奶隻說了一個我字,便覺得嗓子眼一甜,哇地一聲吐出口血來。

…………

約略盞茶功夫,就有兩個婆子帶了齊二奶奶來了,冬兒並兩個小丫頭跟在後頭,都已經哭紅了眼睛。

齊二奶奶走到齊修身邊,齊修見齊二奶奶一臉憔悴,神情中添了幾分少見的嬌怯,不由歎了口氣,握了握齊二奶奶的手。齊二奶奶抬起淚眼望著齊修,夫妻多年,磕磕絆絆,這一刻兩人難得的靠近,竟生出幾分患難夫妻的恩愛之心來。

“老爺,”方才去抬齊二夫人屍體的一個婆子從後麵跑過來,“老爺,二太太……”

這婆子氣喘籲籲地到了眾人跟前,“二太太,二太太她……”

眾人往這婆子身後看去,就見兩個婆子左右攙扶著齊二夫人走了過來。

“你,你不是死了嗎?”大老爺驚道。

齊二夫人腳底虛浮,一張臉上泛著死氣,但很顯然卻是活的。

“這是怎麼回事?”大老爺驚訝過後,便發起怒來。皇上下旨免了這一家子的罪過,並沒有單獨提到齊二夫人,因此大理寺也將齊二夫人一起放了出來。但是他們都知道,齊二夫人是必須要死的。他囑咐了大太太去辦這件事,這一晚上過去了,齊二夫人本應該已經變成了屍體。

婆子們都不說話。

“去叫大太太來。”大老爺吩咐道。

大太太很快就到了。

“昨個已經安排好了,話也說清楚了。誰知她不肯自己了斷,又威脅那幾個婆子,說是誰逼死了她,大爺、五爺,還有璋哥兒會給她報仇那。”大太太有些沒好氣,“老爺聽聽,我也怕大爺、五爺和璋哥兒以後將我當做仇人。”

大老爺幾乎氣了個倒仰。

“你,真是無恥,無恥!”齊二老爺渾身發抖,指著齊二夫人罵道。

原來那天夜裏,齊二夫人打定了主意,在大理寺的獄中她已經嚐過了麵對死亡的滋味,如今僥幸被免罪,她可不想再去死。因此她潑了那杯毒酒,用蠟燭燒了白綾。她相信,隻要她堅持下去,齊二老爺是心軟的,她的兒子們也不會真的看著她去死。

她以後還想做個富貴的老太太,含飴弄孫。

那幾個婆子竟真的沒有動手,她等到了天亮,卻又突然出了這一樁事情。

“老爺,念在咱們夫妻多年的情分,我為老爺生育了幾個兒女的份上,老爺千萬救我啊。”齊二夫人聲淚俱下,上前去要拉齊二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