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二老爺仿佛看見了蒼蠅一般,露出嫌惡的表情,幾乎是本能低揮手甩開齊二夫人。
齊二夫人是凍餓了幾天的人,哪裏禁得住,一下子就跌倒在地上,頓時頭破血出。
大太太在旁冷冷地看著,心道,給個機會讓她可以體麵地死,她卻偏偏不識好歹,如今這樣,自取其辱,能怪的了誰。
“夫妻情分,你毒害萬姨娘和我的孩子的時候可想過夫妻情分?便是你自己生下的,你心裏可真的有他們?你做下那些事情的時候,就不知道會讓他們跟著沒命。你,你這個自私透頂的……毒婦。”
齊二老爺是斯文慣了的人,極少這般罵人。
“帶走,帶走,我齊家沒有這樣的人。”齊二老爺扭過臉去。
那些衙役最會看風色的,也聽得了些消息,因此對齊二夫人就不客氣,一個衙役上前抖開鎖鏈,就將齊二夫人鎖住往外拖。另幾個衙役上前,要帶齊修和齊二奶奶走。
齊二奶奶撲到大太太腳下。
“老爺、太太,一定要救我,救二爺。”齊二奶奶哭道。她這一走,府裏顯然就是大太太一人當家。齊府就是沒有了權勢,卻還有銀子,若是大老爺、大太太肯花銀子,或許就能救回她來。
“別怕,你沒做那樣的事情,自不會讓人混賴你。”大太太淡淡道。
這樣的話當然安慰不了齊二奶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事情的真相。
那邊衙役在催促,齊二奶奶隻得起身。冬兒帶著兩個丫頭跟上來。
“衙門是什麼地方,還許帶奴才伺候的?”一個衙役道。
齊二奶奶讓冬兒止步。
“你趕緊將我的嫁妝都收攏起來。”齊二奶奶小聲吩咐冬兒,“若大太太不肯為我打點,你知道我的銀子在哪……。還有,趕緊去通知侯爺……”
冬兒哭著連連應了。
衙役將人帶走,這前廳立時安靜下來。
難道齊家真的在劫難逃?平時來往的親朋如今都對齊府避之唯恐不及,沒了容氏,又有誰能來搭救他們?大老爺、二老爺都是一臉疲態,癱坐在椅子上,大太太也有些無措。誰都沒有注意到,方才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齊儉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蹤影。
齊攸一直守在靈堂,卻也知道了府裏發生的事情。牆倒眾人推,沒有事還要來踩上幾腳,何況現在人家是有怨抱怨來的。不僅是京城中,這天下的權貴大多一樣,得勢的時候依仗著權勢橫行,若是一朝落敗,說不得都要如數償還。
齊攸心中矛盾,守到晌午,也不見有人請他去用飯。即便是有人來請,齊攸自也是不肯在這裏用飯的。
齊攸又在容氏靈前磕了頭,便徑自回了抱樸園。
…………
抱樸園,荀卿染聽了齊府發生的事情,不禁又歎了一回氣。
鄭元朔死有餘辜,但鄭姨媽卻可憐。齊婉蓉死因蹊蹺,但是馮登科卻是十足的小人。
“四爺,咱們派人去衙門裏打聽打聽吧。”荀卿染對齊攸道。
齊攸正捏著兒子肉呼呼的小手,聞言點了點頭。
“從那邊回來的路上,就已經打發人去了。”齊攸道。
…………
衙門前自古好景觀,順天府衙也不例外。這天天氣晴好,府尹還沒有升堂,衙門外麵圍觀的百姓就已經擠了個人山人海。京城之中,最不缺少的就是官,大大小小的官。既然是官,有風光的時候,少不得也有那落敗的。因此衙門裏審個把這樣的官,並不是稀奇的事。不過若真的是世家大族、高官貴胄,即便是犯了事,一般也輪不到順天府來管,多是大理寺負責。
齊府這樣一夕落敗,卻畢竟曾經是國公府,而且這被提到案的案犯中,還有兩個女子,便是齊府當家的太太和奶奶。普通的老百姓平日哪有機會見這樣的人物,自是蜂擁而至,勢必要瞧個稀奇。
府尹大人還沒有來,兩邊的衙役早就擺好了架勢,一聲鼓響,就有衙役推了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走上堂來,原來是要先審謀害齊婉蓉的案子。
圍觀的百姓頓時都激動起來。
這衙門的規矩,凡是女犯過堂,必得是著單衣,還不能穿鞋。齊二夫人經過這幾天的幾番折騰,如今的樣子早沒了半分體麵。齊二奶奶雖然是素服,臉色蒼白,卻還有幾分端麗。
一群半老婆娘擠在人群前頭說笑。
“瞧那模樣,都慈眉善目地,怎麼竟都這樣心狠?”
“嫂子殺害小姑子,嬸子殺害侄女,要是咱們這樣人家,不過吵幾句嘴,那極厲害的,互相抓幾把。嘖嘖,大戶人家就是不一樣。”
“可不是,麵上各個是菩薩,那心裏可黑著那。”
“這些人啊,就講究個麵子光,裏子烏爛著那。”
“現在可是麵子也沒有了。”
還有幾個無賴子弟在那裏品頭論足,淫詞浪語。齊二夫人與齊二奶奶站在堂上,又羞又氣,真是恨不得有地縫能鑽了進去。
而站在她們對麵的馮登科卻是好整以暇,抬著下巴頦,時不時掃她們一眼。
“肅靜。”一個衙役唬著臉走到圍觀的百姓跟前,“吵吵鬧鬧的,大人如何審案。哪個再敢吵鬧,便打出去。”
“小乙哥,可別啊,這樣熱鬧,百年難遇的。”
“是啊,小乙哥,一會回家一起喝酒啊。”
卻是幾個熟悉的街坊,因著這衙役的關係才擠在了前排的位置,與他說笑。
那衙役皺著眉,揮舞了下手裏的棍子。
“大人就要出來了,你們都省事些。”
人們並不害怕他,卻都自動地放低了聲音。
府尹大人從後麵出來,坐到桌案後,開始審案。
自打府尹一路麵,馮登科就換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臉孔,府尹讓他說話,他便說狀告齊二夫人和齊二奶奶殺害齊婉蓉,害得他家破人亡,隻好流落在外。
“……二太太將我娘子扣留在府裏,她想要謀害庶子,就將我娘子做人質,強迫我寫下了彈劾的奏折。下官並不情願,但是害怕她加害娘子,隻得聽從。……後來彈劾不成,二太太怕我娘子說出真相,讓她在齊府無法立足,便夥同二奶奶,將我娘子殺害。”
“不,不是這樣。”齊二夫人嘶啞著嗓子道,“明明是你們夫妻倆來找我,跟我說了那許多話。也是你出的主意,慫恿我那樣做。我一個婦人,懂得什麼,就相信了你的話……”
“若不是你二太太做主,我芝麻大小的官,怎麼敢彈劾國公府的嫡子。”馮登科道。“五妹妹是病死的,當時馮家的人都看過的。反而是你,拋下妻子,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如今知道齊府落難,便來落井下石,要撈好處。卑鄙的小人,難道忘了齊家對你的恩情。”齊二奶奶本是潑辣的性子,這個時候也顧不得羞怯,劈裏啪啦講起了馮登科如何巴結齊府,齊府如何照應馮家。
馮登科聽的青紫了麵皮。
“我那時若不逃走,哪有命還能在這裏為我娘子伸冤。你們配我娘子的命來……”馮登科說著留下了幾滴眼淚,好似他與齊婉蓉曾經是多麼的伉儷情深。
“你這奸詐小人,吃裏扒外。”齊二夫人抖著手道。
“若說吃裏扒外,誰比得了二太太你。”馮登科冷笑道,“虎毒還不食子,二太太,你比老虎毒多了。”
“你……”齊二夫人漲紅了臉。
“大人,我當時隻身逃走,想著畢竟是一家骨肉,他們不會對我娘子下手。誰知道,她們怕我娘子吐露真相,竟下毒手將我娘子迷倒後推入湖中。”
齊二夫人與齊二奶奶對視了一眼。
“你信口胡說。”齊二奶奶道。
“大人,下官有人證,親眼看著二奶奶帶人殺害了我娘子。”
“帶人證上來。”府尹吩咐道。
一聲令下,人群分開,一個女子嫋嫋婷婷地走上堂來。
齊二夫人早已經癱倒在地,齊二奶奶更是睜大了兩眼。
“怎麼是你,嚴家的,你不是已經死了嗎?”
那女人開口道,“連天大雪,您派人做手腳弄塌了那草屋,以為奴才不是被壓死,也得被凍死。奴才命大,那下手的人見奴才活著,便不忍心再動手,隻回去說奴才已經死了。奴才可好好地活著那,不過二奶奶隻怕活不長了,咯咯咯。”
齊二奶奶臉一下子黑了下來。
府尹便讓嚴家的少說閑話,隻把看到的齊二奶奶如何殺害齊婉蓉的事情說一說。
“那天因為彈劾的事,鬧了一天。奴才走了困,半夜起來解手,就看見二奶奶的屋子裏亮著燈,奴才便悄悄地溜到窗跟下……”
這嚴家的曆來好口齒,劈裏啪啦,就將聽到齊二夫人派了張嬤嬤與齊二奶奶密謀,齊二奶奶打發人給看守齊婉蓉的婆子們送熱湯,在裏麵下藥,放倒了婆子們,又迷暈了齊婉蓉和她房裏貼身看護的丫頭,將齊婉蓉抬到園子,扔到湖裏的事情說的清清楚楚。
齊二奶奶恨的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她曆來知道這嚴家的不是個安分的,隻是看著她還機靈想著用她辦些事情,又自信能壓服的住她,才將她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