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一章 錦屛記(2 / 3)

“姑娘如今做了王妃,隻知道看顧弟弟,難道忘了還有嫡親的妹妹。哪個人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那,好歹是同父所出。如今你這妹妹的處境,我不信你不知道。你就算不顧念親情,難道就不顧臉麵。人家欺負你妹妹,你臉上就好過了?”方氏似乎早就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一開口便刹不住了。

荀卿染皺了皺眉,方氏的話很難聽,態度很不對頭。

“娘,”荀淑蘭叫了方氏一聲,又站起來,衝著荀卿染福了一福,“母親她這幾年身子不好,因此帶累的脾氣也不太好,說話衝撞了王妃,還請王妃大人不計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

“妹妹坐下說話。”荀卿染看了荀淑蘭一眼。永慶郡王府的事情,她略有所聞,荀淑蘭今天的模樣,可見那位郡王(老郡王去世,原來的世子如願承繼了郡王的爵位)和其寵愛的側室的手段。

方氏見荀淑蘭伏低做小的模樣,卻是一陣心疼。

“……你如今有這本事,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蘭兒本該一輩子富貴無憂,卻受了這些的苦楚。如今隻怕又要性命不保。我活著還有什麼念想,幹脆一頭碰死了。你們姐弟倆,就算飛到天上去,我還是你們的嫡母。我死了,你們敢不為我帶孝,你那郡主弟媳婦也沒法進門。”方氏惡狠狠地看著荀卿染。

“娘,娘你不要這麼說。……王妃,母親她不是這個意思。她是心疼糊塗了。”荀淑蘭流淚道。

荀卿染淡淡地看著方氏,時至今日,方氏還以為憑著嫡母的身份就能威脅的了她。

“我有些倦了。”荀卿染站起身,“要去歇一歇。這有一位故人,正好陪著太太和妹妹說說話。”

荀卿染話音剛落,寶珠便領著周嬤嬤從外麵走了進來。

荀卿染指著周嬤嬤對方氏道,“不用我說,太太也還認得她罷。這是太太身邊的老人兒,正可以和太太聊聊過去的舊事,比如說楓林染為何鬧鬼……”

方氏臉色頓時慘白如紙。

“對了,她後來又跟了大姐姐,也能將大姐姐婚後的日子好好和太太還有四妹妹說一說。”

眾人簇擁著荀卿染到旁邊靜室稍作休息,這邊留下周嬤嬤與方氏和荀淑蘭說話。

荀卿染靠在靜室的矮榻上,聽著那邊不時傳來的細微是聲響。

“王妃,周嬤嬤已經說完了。”約略兩盞茶的功夫,寶珠進來回稟道。

荀卿染點點頭,便從靜室出來。

方氏和荀淑蘭都跪伏在地上,麵無人色。

“太太和四妹妹,可還有什麼話說?”荀卿染問。

方氏抖做一團,再沒有了方才的氣勢,荀淑蘭也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荀卿染坐回到座位上,輕聲問荀淑蘭。

“四妹妹對將來有什麼打算?”

荀淑蘭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

“妹妹早就想阪依佛門,隻是沒有機會。三姐姐,若是三姐姐開恩,我、我願意陪著母親一起,青燈古佛,為三姐姐祈福,為大姐姐、為大姐姐超度。”荀淑蘭衝著上麵磕頭。

這就是說要放過方氏,還要與永慶郡王府那邊交涉,救下荀淑蘭的性命。

荀卿染望向窗外,初夏時節,鳥鳴花香,一派生機盎然,園內兩株梧桐已經蒼翠成蔭。想她當初從潁川老家進京,其實是極愛這院內的梧桐的,如今想來彷如隔世。荀卿染的目光向遠方飄去,她的芷園,齊攸,瑄兒、福生和珝兒……

荀卿染收回目光衝著荀淑蘭輕輕點頭。

荀淑蘭大喜過望,對著荀卿染連連磕頭。“多謝三姐姐,多謝三姐姐。”

“以後……”荀卿染想要囑咐荀淑蘭幾句,卻又覺得沒什麼好說,“你好自為之吧。”

荀卿染起身準備回府,這邊有人攙扶了荀淑蘭和方氏下去。

出了二門,荀卿染正要上馬車,荀淑蘭卻追了出來。

“三姐姐,大姐姐的事,母親事先並不知道……是那樣不堪。”荀淑蘭小聲對荀卿染道,似乎是怕荀卿染不信,荀淑蘭又道,“若母親知道,後來肯定不會應大姐姐替我說的婚事……”

荀卿染腳下頓了頓,並沒說什麼,就上了馬車。馬車已經走出很遠,荀卿染微微掀起車簾向後望去,就見荀淑蘭依舊呆呆地站在那裏,垂著頭,仿佛木雕。

…………

容氏是按照超品國公夫人的規格殯葬,如今還停靈在家中,過幾天就是出殯的日子。荀卿染出了月子,本就想過府吊唁,因著種種緣故都未能成行。這天她和齊攸進宮見了皇上和太後,得了口諭,才到齊府來吊唁。

齊府眾人得了消息,早就打開正門,跪在兩側迎接。齊攸到了門口,連忙下馬,親手扶了大老爺和二老爺起來。夫妻兩人到容氏靈前祭拜了,齊攸便被請到書房,荀卿染被眾女眷簇擁著到內室坐下說了一會話,因她與齊攸剛開府,很多事情需要料理,便起身告辭出來。

眾人簇擁著荀卿染往外走,院子拐角處一個中年婦人正扶著小丫頭的手臂曬太陽,見了這個排場,便迷了眼睛打量荀卿染。因為離的有些遠,她進來身子虛弱,眼睛也花了,就看不太真切。

“那個是誰,這樣大的排場。”

“聽說是端怡親王王妃,今個和親王一起來給悼祭老太太的。”小丫頭一邊翹著腳往人群裏瞧,一邊答道。

“端怡親王王妃,什麼時候又有了端怡親王妃了?”這婦人皺起了眉頭回想她所知道的那幾位親王,這個封號是二十多年前就斷了的。

“老夫人不知道?”這小丫頭年紀小,是剛從下麵上來的,“婢子聽著府裏人說,親王還是這府裏長大的那。”

這中年婦人腳下打了個趔趄,更睜大了眼睛往人群中看,腳下更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那邊挪動。

小丫頭忙拉住了她。

“老太太,上麵吩咐,老夫人不好到前麵來。若被人瞧見了,婢子也不好交代的。”小丫頭道。

這婦人卻似乎聽不見小丫頭說話,隻是往前走去,等她瞧清楚了被眾人簇擁的正是荀卿染,不由得張大了嘴巴。

她從獄中出來,便被安置在齊府後麵一座小院子裏,並不肯讓她來拜祭容氏,也不讓她到前院來,外麵發生了什麼事,更是沒人和她說起。

“那是誰?那是誰?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婦人顫抖著聲音,回過頭問那小丫頭。

小丫頭見她瘋魔了似地,便被嚇著了,就要拉著她往後頭去。

兩個年輕的媳婦子端了茶盞從上麵走下來,見了這幅情景,都撇了嘴。

“原來四爺竟是端怡親王的後人,誰能想得到。”一個媳婦子道。

“可不是,王妃原來是咱們府上的四奶奶,如今可是苦盡甘來。”

“當初在府裏,我就瞧著四奶奶那番氣派必是個大富大貴的人,今天可不應驗了?”

“正是那,若不是有人作死,如今咱們這一府的人也能跟著享福。”兩個媳婦子白了那婦人一眼,匆匆走過,也並未打招呼。

“……聽說瑄姐兒封了郡主,珝哥兒才多大,便直接封了世子那……”兩個媳婦子漸漸走遠,說話聲卻依舊飄了過來。

“這怎麼可能?”中年婦人呆在那裏。

“方才王妃說了,要請咱們一家都搬過去一起住那。”

“哎呦,那感情好,聽說那芷園跟仙境似地,能去看一眼這輩子就沒白活……”

中年婦人和小丫頭都聽見了這些話。

小丫頭喜笑顏開,拉著婦人,“那老夫人也必是過去的,到時候婢子就跟老夫人一起過去享福了。”

“不……”

這中年婦人叫了一聲,眼睛往上一翻,就厥了過去。

………………………………

芷園 荀卿染和齊攸剛剛用過早飯,許嬤嬤便從外麵進來。

“王爺、王妃,那邊府裏方才來人報訊,說是齊二夫人過世了。”許嬤嬤稟報道。

“哦?”荀卿染驚訝地哦了一聲。她知道,齊府已經將齊二夫人從牢裏救了出去,這當中少不的借了齊攸的勢。昨天她和齊攸去吊唁,齊二夫人並沒出來,也沒人說起過齊二夫人。不過她往外走的時候,遠遠瞧見齊二夫人,除了瘦弱些,似乎還頗為健康的樣子。

“怎麼就……過世了那?”

“來人說是齊二夫人到外麵曬太陽,突然就昏了過去,後來被抬回屋子,人就糊塗了。一直喊著“別抓我,我不跟你走”,折騰了半夜,就過去了。”許嬤嬤道。

荀卿染默然,齊二夫人折騰了幾番,生命力甚是強悍,現在將兒子們的家底折騰光臨,也脫了牢獄之災,竟這樣去了。

許嬤嬤湊近荀卿染,壓低了聲音。

“王妃,那邊府裏都傳說:是老太太顯靈帶走了二太太。……大爺、五爺都是心思慈軟的,礙於孝道,總要將二太太供在頭裏。可二太太是什麼樣的脾氣,以後,難保……哎,老太太死不瞑目,就是因為二太太。如今老太太是怕子孫後輩又被二太太給害了,特意跟閻王爺請了假,回來將她抓走了。”

“子不語怪力亂神。”荀卿染止住了許嬤嬤的話。

許嬤嬤躬身應了聲是,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最是心疼兒孫。”荀卿染與齊攸對視了一眼,歎道。

齊攸點了點頭,見荀卿染情緒有些低落,便起身對荀卿染道,“跟我來,給你看樣東西。”

荀卿染跟著齊攸來到書房,立刻愣住了。

書房內矮榻上,一副紫檀木框的雙麵繡炕屏,地下是一副紫琉璃框的寬幅繡屏,都是出自她的手裏。

荀卿染有些激動地走上前,摸著那寬幅繡屏,“這不是……”

“我想法子弄了回來。”齊攸握住荀卿染的手,“你的心血之作,自該是咱們自家留著。”

“難為你……”那幅小的在容氏那裏,要回來自是簡單,這幅大的,可是送給了太後,不知道齊攸是想了什麼法子弄回來的。

“沒法子,總不能讓人說,你人還沒進門,這嫁妝卻先送到太婆婆跟前了吧,還是前後兩任太婆婆都沒錯過。”齊攸板著臉,一本正經道,隻是微微翹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戲謔之意。

荀卿染頓時臉紅。

“找打!”

端怡親王妃書房內再揮粉拳,英名赫赫的王爺隻能甘拜下風。

三年之後

春和景明,芷園內更是一派喜氣洋洋。

一座幽靜的小院內,披紅掛彩,格外熱鬧,不斷有笑聲從屋子裏傳出來。

顏明月坐在梳妝鏡前,穿著大紅的嫁衣,正在由著喜娘們打扮。為容氏守孝三年期滿,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明月姑姑今天真美。”瑄兒也穿了一身大紅的衫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著顏明月。幾年過去,小姑娘出落的越發漂亮了。

“我們的瑄兒小美人,也來笑話姑姑了。”顏明月心情很好,人也比過去活潑了許多。

“福生哥哥,你說明月姑姑漂不漂亮?”瑄兒轉臉問站在旁邊的福生。

福生個子竄高了許多,正因為被瑄兒拉進這都是女子的屋子裏而有些窘迫,聽瑄兒問他,就忙點頭。

“姑姑自然是漂亮的。”

“福生哥哥,你以後要改口了,再叫不得姑姑了。”瑄兒笑。

福生的臉更紅了,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顏明月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得外麵腳步聲響。

“福生哥哥不準走。”珝兒掙脫了奶媽,邁著兩條肥肥短短的小腿跑了進來,一副小霸王的模樣抱住福生的胳膊不肯放手,“誰也不能搶走福生哥哥。”

“沒人搶你的福生哥哥。”瑄兒忙俯身哄著弟弟。

珝兒並不領情,向瑄兒吐了吐舌頭。

“娘說了,福生哥哥的院子總給福生哥哥留著,福生哥哥在那邊住幾天,就要在這邊住幾天。”瑄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