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傑規規矩矩地點了頭回答,“是。”他了解羅蘭的意思,那雖然隻是一張紙而己,但在什麼時代都意義非凡。可他卻聽到羅蘭歎了口氣,她說,“可那又有什麼用……”她迎著傅傑詫異的目光說,“他們從那年的七月份開始在一起,滿打滿算隻生活了100天。在那年的十月份,那時的國民黨政府下了一道命令,他們以山海關為界,山海關以裏和中國人結了婚的日本僑民,如果入了中國籍,就可以留在中國;可在山海關之外,在日本投降前和中國人結婚的才可以入中國籍,留在中國,在日本投降以後才和中國人結婚的一律遣返。我的爺爺心存僥幸,以為我奶奶是在中國長大的,除了知道她來曆的人外,無論是從相貌還是從說話上都看不出她是日本人。就馬上搬家,從這裏搬到了現在沈河區那邊,我不瞞你,就是我現在住的地方。”
傅傑脫口而出:“就是小南教堂那裏?”
“對,就是那兒。”羅蘭看向他的目光裏充滿了疑問,對他直覺一樣地說出小南教堂有些警覺,但她仍然不問,繼續說她的事情,“我奶奶為了掩人耳目,還信了教,一天裏如果我爺爺不在家回到軍營,她就進教堂,直到晚上我爺爺回來了,她才回家見他,和他團聚。但是不久又有了問題,戰爭真的開始了,我爺爺所在的部隊不是沈陽的城防部隊,雖然還沒有開拔,但各種命令,還有要去參戰的地方都己經下達了。我爺爺經常要出去執行些命令,他在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有一天他回來的時候,發現我奶奶不在了,去教堂裏也找不到她。直到有鄰居告訴他,我奶奶不知道被什麼人告密,被憲兵搜了出來,帶走了。”
傅傑隱約地感到了什麼,但他沒法具體抓住,他專注地聽著,他知道一件事,就是隨著羅蘭不斷地講出她的祖輩的事情,他在這座老樓裏遇到的這些奇怪難解的事都會有答案。為此,他也要靜靜地聽下去。
“當時沈陽城裏有不少的日僑遣返營,散布在沈陽城的各個區裏。我爺爺放棄了軍務,一個一個地去找,他是占領軍的軍人,要比平常百姓有些特權,找了好久,他終於找到了奶奶。奶奶在遣返營裏隻有一個人,她無親無故,我的太姥爺早就被先期遣返回日本了,她隻有我爺爺一個親人可以依靠。可是遣返營是由憲兵來管製的,像我爺爺這樣的正規軍對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我爺爺請上司幫忙,他的旅長為他走關係,為他向師部求情也無濟於事。眼看著最後的遣返日期越來越近,我爺爺幾乎天天往遣返營跑去看奶奶,可隻能增添他們的痛苦。
那時到了11月份,奶奶告訴我遣返那天下了大雪,奶奶把所有能穿的東西都穿在了身上,把自己弄得圓圓胖胖的,像個充了氣的大皮球。這是當年的第一場雪,不那麼冷的,所有的人都笑話她是個年青孩子,聽說要上路就嚇壞了,他們不知道我奶奶要幹什麼。
我爺爺最後一次來看她的時候,臨走前塞給她一張紙條,那上麵告訴她,他事先己經把遣返營開赴營口港口的路線查清楚了,那要經過一座大橋。如果她真的想留下來,和他永遠一起生活,那麼就在遣返營的汽車開到那座橋的第三根橋柱時跳下去!
隻要她能跳下去,他們就能永遠都在一起。他會帶著她離開東北,離開軍隊,回南方老家重慶去,隱姓埋名過普通老百姓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