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光之澀(29)(1 / 1)

狹義上的孤獨星球,人們一天到晚忙碌。

嘀嘀嘀……BP機也不累,成天催我。

好久不見的一人剛接個二手歌廳,需要服務員,我答應了。想起第一次工作就在歌廳當包間服務員,如今又要麵對醉生夢死空有一副人骨的群體。晚飯,人家共享溫馨時,我頂著降溫大風,向東四挺進。

“來得夠早的,正開會呢,你先聽聽員工守則,我給你找件工服。”

幽窄通道、暗紅地毯、紅燈、服務生裝束也是紅色,這裏的裝潢勾兌淫靡氣氛撩撥著人們的欲望。一個三十歲左右的豐滿女子麵向全體坐著,指其中一姑娘:“給我拿瓶啤酒。”

“您要哪種?有青島、燕京紮啤、嘉士伯、科羅娜……”姑娘囈語似的回答。

“我要是客人就踹你臉,給誰吊喪呢?會笑嗎?放著洋酒不推……”

我聽不下去,不想往回走。屋裏的假花假樹綴著蜘蛛網、牆角的灰塵堆、被煙頭燙壞的地毯……更衣櫃裏張牙舞爪的蟑螂像這世界的人一樣撓頭亂竄。我沒法兒幫彌勒佛湊錢了,把工服遞給朋友,告訴他我幹不了。

“就你這樣兒,這兒幹不了,別地兒也不會要你!”

我溜達著,一點兒不感到冷,故宮護城河邊,冬風習習未能掩蓋自然美景,眼淚隨碧波冰湖一起蕩漾。不是我生不逢時就是社會不完善,暖冬,柳樹上竟有嫩芽剛剛發育……我不抱怨,不適時宜的想法帶到世上本就枉費心機。我向現實低頭,認同自己是多餘的,當個有愛的混蛋,隨隨便便認認真真地苟且偷生吧。不遠處有人憐憫地看著我。意識到被人可憐了,討厭!不如痛痛快快揍我一頓。哭得口渴,想起還沒吃飯,睜著紅腫的眼睛在飯館狼吞虎咽,周圍人用一種目光看我,我回贈他們惡毒的白眼兒。

去年冬天到了沒冷起來,十二月底還升了溫,轉眼春暖花開,生機盎然,陽光照得人軟綿綿,每個人看著都慈眉善目。混了近一年光景,弄得自己腰腿酸懶,希望冬天走慢些,我留戀它的淒寂。爸爸再也看不下去,給我份監工的活兒。於是,我每天盯著農民兄弟加工零件,早出晚歸,八小時外睡工廠附近的辦公室,沒工夫看演出,呼機上漸漸除家人和工作的事,再沒人找我。趕上交服務費,我懶得去,台裏替我停了機。

舟童神經不再失調,孤獨磨礪使他溫和的一麵發揚光大。章億在動物園酒吧彈鋼琴,我們仨常一起消磨時光。舟童總對章億念我的好,他回瑞士以後我和章億恢複了正常交往。我看不得大長頭發孤家寡人,怕他憋悶,把他和章億攢來,三人行必有我樂!每次玩完都去章億家待會兒,彼此找來找去成了習慣。

周末天氣晴好,我蠢蠢欲動:“還沒起哪?我想找你。”

“來吧,我爸媽都在。”

進屋時章億還躺被窩裏,我坐床上,頭枕他襠部。

“問你件事,”他胡嚕我頭發有點不好意思,“還喜歡我嗎?”

“嗯。”

“像以前一樣?”

--時光倒退八百年,十五歲時我、我、我……

“對。”

“你能當我女朋友嗎?”

沒問題!我倆當天就貼餅子火並了。

“小億鎖什麼門哪?快給媽媽開門。”他媽狂扭門把手,起初沒發現床上有兩人,我坐起身後嚇她一大跳,“一個女孩子要自尊自重自愛,這以後誰還要……”

我假裝老爺們兒睡眼惺忪搓臉,怎麼偏她一眼識破?

“說什麼哪?拿完東西出去!”章億在廁所吼。

她媽無法忍受我淩辱玷汙他兒子潔白的靈魂與肉體。

忽聞一聲大喝:“你閉嘴,有完沒完!”

他媽蔫步走開。

“那是你爺爺?”

“我爸,化療呢,特顯老。”

我被癌震到了,一周前他父親還是四十多歲的壯年,眨眼間老了二十歲,隻剩皮包骨頭。

“怎麼得的這病?”

“胡吃,整天雞鴨魚肉下館子,煙酒不離,工作累。”

醫院病床上,趁章億不在,他爸扭臉看我:“你是跳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