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我受監禁的第67天時間,號子裏新進來一個囚犯,名子叫栗虎,JS市區人,年齡二十九歲。這次進監號不到十天,已經換過四個號房,都是因為他打罵欺負別的犯人,不得不給換地方。據栗虎自己說是第八次還是第九次進監所來,已經記不準了。大約蹲過四年一次,三年一次,兩年一次;還有一年以下三月、倆月的就說不清楚啦。
他是從十四歲上就開始坐牢,在裏麵的時間總比在外麵的時間多。這一次自己承認是吸毒販毒,還另外涉嫌整死了一個賒帳吸毒的女人。他對公安上的辦案,從拘留審訊到收監,檢察院從批捕到起訴,法院開庭審判各程序了如指掌。對付技巧都是爛熟於心,總結出“一賴、二拖、三不認帳”的有效招術。他給難友們講課似的介紹各環節翻供的要領,聽得人不得不服氣他的臨戰經驗。後來的很多事實,證明栗虎不是吹牛的。
拘留收監時栗虎隻承認是吸毒,因為他清楚知道吸毒不犯罪,明白那是屬於治安處罰範疇。隻能處以行政拘留,強製性戒毒。審問其他問題,他就假裝毒癮發作滿地亂滾,眼淚鼻涕哈涎都上來了,謎迷糊糊什麼問題也不用答,就這樣蒙混過關了事。他煙癮很大,在外麵開銷靠一班明娼暗妓養著,誰要在JS做人肉生意,不拜他的碼頭不行。隻要拜了碼頭,要不到錢或是受了欺負有他撐腰。他手下有一幫小**,專出頭收地皮費砸館子替人要債收帳。因為他是有名的無賴痞子無人敢惹,橫行街市成為當地黑道裏的一霸。
按照監規,號子裏是絕對不許抽煙的,可栗虎不管那一條。煙癮一犯就大聲喊報告,哨兵不過來就放聲罵,罵過了還不來就瘋起來捶鐵門。捶累了就蹦起來用腳揣,那怕是深更半夜,照樣震得看守所滿院子轟天響……
開始,值班員把他提出去抽一支,後來他要把煙點著給遞進來抽。再後來值班民警為了保持夜裏安穩,上班時就主動給他先送幾根紙煙。年長點人的稱虎子為兄弟,年齡小的喊虎哥,討栗虎個好:
“有啥事盡管吩咐,兄弟們給跑腿”。隻求他安靜些,不要在夜裏鬧騰。
有時候栗虎故意滋事,其實是想借此享受提審的優待,出去敞敞風,透透氣。惹得值班民警實在無法,就拉出去要打殺威棒。可栗虎個頭身材雖然不大,本是一個亡命之徒,且手腳利落,還有些散手武打的功底,他的仰臥起坐、俯臥撐一口氣做500下,那可是真功夫。
隻要有這樣的時機,他都是如餓虎出籠,先發製人,主動撲擊,拚命廝打從來不會被動等著挨揍。民警們沒有一個不怕死的,都不會與他玩命,隻好退避,往往三五個人上手,幾個回合過後,拿他也沒轍兒,常常弄得民警們鼻青臉腫下不來台。
他知道民警不能打犯人的老規定,老道地給我們傳授經驗說:
“你越怕他們,就會被他們打的更凶,因為他們打你就是要把你打怕。你在這裏吃了虧找誰說理?你不怕他們,主動出手在互相廝打中傷了他們,他們也說不出去,你反倒沒什麼責任。隻要你不怕死還怕什麼?”抓住了這個弱點,他們也不敢隨便整你
栗虎就是這樣的一隻老虎,放風的時候不高興回監,就睡在外麵要曬太陽,值班員隻好延期關門讓他曬。栗虎呆煩了要換監,也隻好由他挑。在號子裏他想唱歌就唱,想睡就睡,大家以監號長輩的地位看待他,有意讓著他自由自在。虎子的歌也唱的很有特色,《傷心太平洋》、《都是月亮惹的禍》、《心太軟》這幾首歌他唱的特好,我從他歌裏感受到的悲傷無助和壓抑,至今記憶尤新。
栗虎在七號監室呆了不到十天,按照他自己的計劃,要求到TH戒毒所去了,他說戒毒所更鬆弛一些,想走就能跑掉。果然不幾天他如願以償,被監所通知戒毒所接走了。從栗虎身上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做人“無欲則剛,勇者無敵”。你的欲望愈強,顧慮愈多,膽子就愈小;隻要無求於人,你就不用怕他什麼。一個連死都不怕的人,世界上還有什麼可以顧忌的呢?忍耐、自信、不怕死是一個做大事的人,所必備的心理素質。他的玩命的招數最靈驗,給我的膽略發育成型,帶來很大的衝擊和震蕩。
站在明處看黑道,自然是陰暗;而站在黑暗處看光明愈覺光明之虛偽;都以為黑道才是假、惡、醜的化身,而設身處地與黑道人打過交道,就知道黑道存在於每個人的內心世界,哪個人內心都有黑暗惡毒的一麵。有時受到控製和壓抑,沒有占據主導地位;環境、壓力、情感、欲望、絕望等多種因素聚合時,人的行為就會失去理智,就會危害社會走向犯罪。而正道中人平時道貌安然,一旦麵對黑道中人,他就會剝去麵紗露猙獰。他們會用更卑劣的手段去對付黑道,沒有所謂白道人的貪欲,也就沒有黑道的生存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