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曾印象之二——豪放、白描、線條與酒及“金字塔”
範曾是豪放熱烈的,是血氣方剛的,他因為博學而雄辯,他因為多才而灑脫,他在義憤時,甚至會偶爾冒出“他媽的”這樣的“國罵”。他曾說,一個成熟的大丈夫,平生隻能流兩次淚:母親死了,可失聲於床帷之前;國之將亡,可痛哭於九廟之外,這是他理智上的設想,但在生活中,他在激動時,眼眶裏會溢滿了淚水……然而,範曾又是淡泊的。或者說,他的豪放熱烈是由淡泊而出發的,並且因為淡泊的深厚而深厚;或者說,因為他對人間一些過眼雲煙的淡泊,恰恰造成了他對藝術的無限赤誠的苦戀,心靈之火的淡青色的光焰,才如此迷人。
筆者時常不解的是:在我們這塊生長著、創造著、前進著的土地上,有時,惡意的攻擊和謠言因為不需要植種就可以旱澇保豐收,因此要比莊稼們長得快得多的。
在這些攻擊中,範曾是“桀傲不馴、氣指頤使的狂悖之徒”、是“奸商”,“投機者”,是“專為利祿而奔波的無情無義的小人”,是“噴著酒氣、醉眼矇矓中作畫的嗜杯者”,是“俗不可耐的登徒子”,“倘論畫技,也不過是偶爾有尚可之作,不懂中國畫的外國人捧場而已”……如簧之舌,卷著毒焰,一陣又一陣!
在筆者與範曾雖然神交已久,卻並未麵敘之前,因為範曾的畫——那些如針、如刺、如鋒、如芒、如骨、如鐵的筆劃,先已戳破了這些流言。這種感受,決非筆者所僅有,據說有一位說客,到名畫家張仃家,攻忤範曾,不一而足,張仃先生的夫人陳布文先生慨然說:“我們在範曾的畫中看不到這些,張先生是愛他的畫,再愛他的人的。”多麼公正、多麼仁慈的長者之言!大的藝術是一定由大的人格造成的。及至麵對著範曾,並由他的深情的回憶所帶領,步入他的南通故裏,走上他的由搖籃出發的孩提時代的小路,尋找著他的最初的足跡,作一番他的性格、他的成長、他在事業上的沉悶與奮發交叉、以及一鳴驚人之前的十六載的慘淡經營的麵麵觀時,一切都更加豁然開朗了,並忽然想起了一句阿拉伯諺語:讓瘋狗去叫吧,駱駝永遠在沙漠中前進……作為一個國畫家,尤其是作為一個以曆史人物為主題的國畫家,光有筆下的技巧是遠遠不夠的,要有充足的文學修養,要有詩人的氣質與才華。
範曾家學淵源,出身於書香世家。祖上範鳳翼是江南著名的詩人和文學家,曾祖父範伯子,字肯堂,著有《範伯子全集》、《範伯子文集》傳世,而為當時詩壇巨擘,至今,紫琅山上還留有範伯子青年時代氣壯山河的一副對聯:“萬方多難,山川大神享於此;百裏蒙庥,雲雷君子意如何。”範曾的曾祖母是桐城派創始人姚鼐之後,女詩人姚倚雲;範伯子又與當時的另一個詩壇巨子陳散原結兒女姻緣,範伯子的乘龍快婿便是大名赫赫的以詩、書、畫、印冠絕一時的畫家陳師曾。
略記範曾的這一段家譜,無意以範曾的祖上來為範曾添色,因為,事實上將門之後做敗家子的也不乏其例。然而,範曾卻恰恰不是敗家子,是既為家族、也為民族增添了風光的。再看看陳師曾的提倡文入畫,並力主“畫中帶有文人”之性質,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畫中考究藝術上之功夫,必須於畫外看出許多文人之感想,他反對對文入畫的種種曲解,說文人畫失畫家之規矩,任意塗抹,以醜怪為能,以荒率為美,從這些觀念以及實踐而言,範曾與陳師曾可謂師出一家,一脈相承;但,在藝術上又是各領風騷,花發二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