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這一切的上方,天頂的夜幕依舊無動於衷的低垂著,隻是曾經水霧氤氳的大氣不知何時變得像凜冽冬夜一樣清澄。新月恰似一彎玉鉤,不動聲色的凍結在琉璃冰麵般的天空一角;璀璨的流星箭矢間或掠過它身邊,就像預感到自己粉身碎骨的命運似的,不顧一切地馳向天邊那片光之墳塋。
晝與夜,光明與黑暗就這樣迥然分割著蒼穹,針鋒相對地共存著。阿鸞目瞪口呆的抬頭仰望:“夜光雲,這難道是夜光雲嗎?”
傳說中在塵世與異界的交彙處,偶爾會散逸出不屬於凡間的絢爛光芒,這就是夜光雲,如果人們被這刹那清輝迷惑而向它走去,便會迷失在彼岸世界永遠無法歸來。然而這異象畢竟隻是一閃而逝的吉光片羽,此刻這麼大規模的夜光雲,更像是詭譎的預兆,正莊嚴宣告著巨大異變的到來……
窺伺到某種禁忌的敬畏讓阿鸞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卻一下子撞上了什麼柔軟的東西。不等少年反應過來,冰冷鐵環似的束縛感便已箍住他左腕,身後的東西倏地搶到了前麵,毫不遲疑地拽著他向那片光之領域飛奔過去。
先於恐懼而來的,是某種異樣的熟悉感,就好像曾經的夢魘突然在現實中重演……
阿鸞反射性地一把拖住橋欄杆,前方的東西微微一停,這一瞬間他看清那是嬌小婦人白衣楚楚的背影,甚至可以分辨出插在她漆黑發髻邊的赤金點翠蝴蝶簪。然而緊接著,不可思議的大力間不容發地襲來,婦人纖細的五指緊緊捏住少年的手腕,頭也不回地抵死向前,那種怪力竟連身為男子的阿鸞都無法抗拒,無法掙脫。
拚命拽住橋欄杆的手指漸漸麻木,終於控製不住地鬆開了,阿鸞身不由己的跟隨著婦人飛也似的朝躑躅橋北奔去。沒想到這女子不僅力大無窮,連奔跑的速度也快得可怕,阿鸞拚盡全力一路狂奔才不至被她帶倒在地。
會被她拽到哪裏去呢?拖進異界的夜光雲裏嗎?
動蕩的視野中,白石欄杆的影子不斷向後退去。躑躅橋明明隻是一座七節欄杆的短橋,可這樣疾走許久,光輝的彼岸卻始終在遙不可及的遠方。無休止的奔跑讓阿鸞隻覺得喉嚨口像著了火,呼吸越來越淺越來越急促,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腿也一陣陣發軟;此刻他全憑意誌在堅持著,同時又拚命阻止自己猜想即將麵對的,將是怎樣的未來……
就在這分神的刹那,阿鸞腳底一滑……
跌倒的過程意外的漫長,堅硬的橋麵不知消失到了何處,不透明的黑暗像深淵之水一樣汩汩然淹沒少年頭頂,在這去處不明的墮落過程中,蝴蝶簪的白衣婦人依舊握緊阿鸞的左腕踩踏虛空奔跑著,而那片炫目光明中的妖豔叢雲始終翻卷於絕望的彼方。
不能這樣任她宰割!阿鸞拚命掙紮卻無法起身,整個人被強行拖曳著前進。天旋地轉間,清冷如冰的光華突然匹練般地流瀉過少年眼角,直劈向糾纏的雙手,猛地鍥進奔跑婦人白皙的皓腕中。
不像人間所有的淒厲慘叫霎時貫穿阿鸞腦際。鮮血從婦人的傷口猝然噴出,然而那不是溫暖而粘稠的紅色液體,卻是妖異的暗紫色冰冷烈焰!
婦人吃痛一下子鬆手,就在解開牽絆的一刹那,她的背影驀地消失在阿鸞視野中。石質橋麵的強烈撞擊隨即傳來,宣告著少年好歹已回到人間的境界,但這並不代表危機解除--從婦人傷口中噴出的血之星火沾上他的衣袖,頓時在身上瘋狂蔓延開來。
阿鸞慌忙笨拙地撲打這詭異的紫炎,卻徒然使之更加肆虐而已,這火焰並不燃燒衣物,而是帶著凜冽苦寒直接穿透肌膚,凍結血液,摧毀骨骼。隻是片刻,少年的動作便開始僵硬,眼看這妖焰就要將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