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是她原先那支,能看出來被修補潤色過,原先爺爺刻的“孟祁”二字也被重新勾了一下,另一支是嶄新的同款鋼筆,在同一個位置上也刻了字——致孟祁同學。
她愣了一會兒,認真地扣好小盒子,朝徐洋歌的座位看過去,剛好撞上他忍不住看過來的視線。此刻窗外晃眼的陽光、教室裏喧囂的吵鬧聲、空氣裏淡淡的檸檬汽水味都成了漸漸淡去的背景,唯有他愈發清晰。
他們隻是對視了幾秒,卻漫長得如同歲月迢迢。孟祁的心口怦怦作響,她趕忙低下頭盯著那個小盒子。
04
孟同學向來記不住事,比如說答應了徐洋歌去給他的籃球賽加油,結果將這件事拋在了腦後。她在下半場比賽開始十分鍾以後才匆匆趕到操場,發現圍觀的人還未散去,才鬆了一口氣,尋了個空隙擠到前麵,很快便驚住了。
場上比賽的兩隊人馬,這邊是徐洋歌,那邊是她的哥哥孟珣。
真是稀罕事,他們這兩大風雲人物一向不同框,此時竟然在一起打籃球。她從未見徐洋歌那個整天吊兒郎當的人如此認真過,看見哥哥眯著眼睛笑的模樣,便知道他肯定裝了一肚子壞水。
場上比分咬得很緊,但總體上是徐洋歌這邊略遜一籌。孟祁不會打籃球,但是她漸漸看得有些緊張了,手不自覺地攥緊,竟然握出了一手心汗。
結束的哨聲響起的前五秒鍾,徐洋歌在圈外孤注一擲地扔了個三分球,她一直盯著那個球,球落入籃筐時,哨聲剛好響起。
孟祁還來不及歡呼,就被人推搡著擠了出去,她依稀聽見“受傷”“贏了”之類的詞,心忽然懸起。她趕緊撥開人群,想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事,卻迎麵撞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其實不算抱,是徐洋歌伸開手臂幫她擋開旁邊的人。孟祁看了他一眼,男孩子意氣風發,眼裏有藏不住的歡喜:“我贏啦,你答應我的……”
可是孟祁聽不進去,她心隻放下一半,此刻隻是焦急地問:“誰受傷了?”
徐洋歌臉上的表情全數撤了下去,幹巴巴地說:“孟珣。”
“不過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扭到腳……”
他話還沒說完,原本離他隻有一點兒距離的女孩子立馬衝進人群,他的視線很快被來往的人阻隔,旁邊有幾個同學給他遞水,他統統無暇顧及。
孟祁後來才發現自己最近似乎是被徐洋歌刻意忽視了,本來有什麼苦差事都不忘甩給她的“徐刻薄精”,這幾天竟然自己完成了收發作業等各種任務,甚至連衛生都沒再拖著她一起。
她這幾天忙著幫孟珣跑腿,無暇顧及這些,有一次路過物理辦公室,順道去搬作業,卻被物理老師告知作業已經被拿回去了,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好像許久都不曾和徐洋歌說過話了。
孟祁盯著坐在位子上和別人瞎扯的徐洋歌,撓了撓頭,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本來都打算回座位坐下了,眼見著徐洋歌瞟了她好幾眼,又向著他走過去。
徐洋歌單手撐著臉盯著她,孟祁隻好幹巴巴地開口:“……辛苦了。”
他的嘴角抽了抽:“哦,沒事。”
孟祁想了許久也不知道要再說點兒什麼才好,看了一眼表,還有五分鍾上課,便轉身打算回座位,結果被徐洋歌拽住。他問:“你最近很忙嗎?每天下課都不在。”
孟祁愣了愣,慢慢地把手抽出來,隻感覺那手燥熱得不知該放在哪裏。他有點兒無語倫次道:“不啊……不是……那個……有一點兒……”
徐洋歌隻低低地“哦”了一聲,然後收回了手。孟祁無意間掃了一眼他的桌子,瞧見最前麵的書上壓了兩張電影票,這才想起來她曾答應過的。
她答應徐洋歌,如果那場球賽他贏了,她就請他看電影。
孟祁同學之前從未碰到過這種窘事,回家以後忍不住谘詢了一下孟珣:“哥哥,假如啊,有人說好了請你看電影,結果那個人給忘記了,好幾天都沒想起來,你會怎麼想?”
孟珣正拿著刀切西瓜,聽罷手起刀落:“這樣。”
孟祁不說話了。
她在想,徐洋歌會不會也“這樣”?
05
孟祁還是決定補償一下徐洋歌,她專門找了個小本子,向掌握了所有八卦動向的同桌請教:“那麼,徐洋歌喜歡什麼呢?”
同桌瞪大了眼睛:“祁祁,你這是,喜歡上徐洋歌了?”
她竟然覺得十分心虛,忙不迭搖頭否認,同桌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們物理組這是要內部消化了?”
痛心歸痛心,同桌學是分門別類地把道聽途說得到的全部情報一一告訴了孟祁。
“第一,不喜歡甜食,不喜歡吃糖。”
等等,那個和她一起順走物理老師的奶糖,還搶了她一半糖的人是誰?
“第二,有很嚴重的潔癖。”
這潔癖是指嫌棄灰塵,所以任勞任怨地幫她擦夠不著的瓷磚嗎?
“第三,不喜歡太少女心的東西,送禮物禮盒不要紮蝴蝶結。”
孟祁終於忍不住開口:“這算也算?你們還可以打聽得這麼詳細?”
同桌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這都是多少學姐、學妹前赴後繼的血淚。”
孟祁沉默了,然後又聽得同桌補充:“最後一條,如果你想約他的話,最好不要約看電影,尤其是最近很火的《與你》。也不知道為什麼,反正徐洋歌放言說他不會去看的。”
她的心咯噔一下,忍不住開口:“那可能是因為,他被人放了鴿子。”
同桌一臉疑惑:“誰這麼不知好歹?”
孟祁視死如歸道:“我。”
到了最後孟祁也不知道該補償點兒什麼好,隻好更賣力地幫他偷個懶什麼的——小孟同學非常執著地抱起了物理組一摞厚厚的提綱,隻剩了個底給徐洋歌。
徐洋歌倚著牆看著她走。
孟祁覺得自己要咬牙堅持,說到做到,決不能放棄,但是走了一半還是屈服在“壓力”之下,回頭委屈巴巴地望向徐洋歌。他十分好笑地把所有提綱都撈到自己懷裏,調侃道:“你是吃了菠菜嗎?”
孟祁迷茫地望向他,搖了搖頭。
“那裝什麼大力水手?”
孟祁無以回應。
她恍惚間想起同桌曾說過的話:“徐洋歌這人不喜歡隨便對女孩子開玩笑,這點兒還挺人模狗樣的。”
那現在她麵前這人大概是個假的吧?不管是不是假的,反正孟祁感覺他還挺甜的。
秋初時天氣轉涼,早晚出行的時候都有風,校門口那棵梧桐樹葉子都落了大半。孟祁的胃病大概是季節性的,每每這個時候就會反複發作。
她不過是不小心吹了風,著了涼,第二天就又是頭疼又是胃疼,手腳都在冒冷汗。
孟珣做哥哥是十分稱職的,知道孟祁不習慣在包裏備藥,課間就送來了一盒胃藥。孟祁不在教室裏,坐在門口的徐洋歌沒好氣地接過來,又聽得孟珣叮囑:“讓她多喝點兒熱水,實在不行我送她回家。”
“徐刻薄精”這個外號可不是孟祁憑白無故起的,他哼了一聲:“她跟你這麼熟?吃你家大米了?”
孟珣愣了愣,然後笑了:“是啊,吃的就是我家大米,有預感未來還會繼續吃,一般人是帶不走的。”
徐洋歌棋逢對手,竟然無言以對,隻能憤而關門,轉身就把藥扔進了垃圾桶,然後才踱步到孟祁的座位旁邊。他掃了一眼她的桌麵,書立側麵貼著一張便利貼,上麵是一行娟秀的小字:周一幫徐洋歌打掃衛生。
方才的抑鬱陰霾都一掃而空,他嘴角勾起淺淺的笑容,覺得黑板上的數學題都可愛了不少。
06
孟珣回來時孟祁揣著暖水袋坐在沙發上生龍活虎地叫了他一聲,孟珣問:“好些了嗎?吃了我給你的藥嗎?”
孟祁搖搖頭:“沒有,我上午就回家了。徐洋歌幫我請了假,然後把我送回來的。”
孟珣想起上午的交鋒,摸了摸下巴:“那不是太麻煩人家了?到時候請人家吃幾斤大米吧。”
孟祁隻覺得莫名其妙。
孟祁好了以後真的買了米。據她觀察,徐洋歌不吃早飯是日常,於是小孟同學就繞了老遠的路去一家據說特別好吃的店買了飯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