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風攜著大片明晃晃的陽光灑在走廊上,不遠處開了一樹一樹月季,孟祁從物理老師那裏回來的時候,徐洋歌正手持長尺一本正經地站在講台上,用充滿關懷的眼神盯著下麵三兩個同學,充分展現了什麼叫戲精本精。
“我說小A啊,你這可不行,這題怎麼能做不上呢?”
“哎,你,小B啊,你也別問這題了,你們欣賞欣賞物理之美就行,會的同學早會了,不會的再講也沒用。”
“還有你,小C,這題不是個智商問題,是個基因問題。”
他用長尺指點講台下的人,模仿老師語氣、神情之惟妙惟肖,令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徐洋歌看著走近的孟祁,眉眼愈發彎起,長尺遙遙衝她一指:“小孟同學啊,你……”
孟祁麵無表情,正兒八經叫了一句:“老師好——”
徐洋歌驚愕了一瞬,然後秒速放好長尺看向門口,果不其然看見了班主任的一片衣角,待班主任走到門前,他已換上一副認認真真擦黑板的模樣。
何謂人模狗樣?這就是。
等到班主任的身影消失,徐洋歌放下黑板擦把胳膊搭上了孟祁的肩頭,笑出一口白牙:“謝了,救我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孟祁微微皺眉,側身躲開他沾染了粉筆灰的手指,輕聲說:“老師讓課間操去搬物理學案。”
徐洋歌不甚在意地點點頭,隨便扯了塊濕巾擦手指,孟祁無意瞟了一眼他的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腕上戴了塊精致的表。她想起有句話說,長得好看的人都是幸運的人,可惜長得像極了少女漫畫男主角的徐洋歌同學全然瞎了這樣一張幸運的臉。
以前孟祁還不認識徐洋歌的時候,以為他走的是高冷路線。九月份報到的時候,他穿著一件簡約的黑色風衣,站在梧桐樹下,身後有斜斜落下的梧桐葉,少年目光掃瞄著班級分配的表格,身姿挺拔。
孟祁走到他旁邊,才站定,清朗的聲音自頭頂飄來:“同學,請問你知道九號樓在哪嗎?”
孟祁抬眼看了看他,隻能看見一個側臉,唇抿著,輪廓分明,眼窩很深,眼尾微微上挑,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清冷。
她收了神問:“你在哪個班?”
他轉過頭來衝她笑了笑:“二十班。”
正好的陽光透過葉隙有落入他的眼底,孟祁愣了一瞬。沒想到,這個人笑起來,竟是這樣溫暖。二十班,如此說來,他不就是她以後的同班同學了嗎?
孟祁是怎樣深刻地領悟到徐洋歌的本性這件事並不算美好,暫且不提,不過以後但凡有同學向她打聽二十班那個長得很好看的男生,她都以一字概之——嗬。
02
這會兒孟祁和徐洋歌一起走進物理組,麵對著加起來足有一人高的學案,兩個人無語問蒼天。孟祁量力而行地搬起一小摞,徐洋歌又拿起了另外一摞遞給她,認真地說道:“我相信你。”
孟祁不善言辭,皺了皺眉後隻能十分無奈地抱起厚厚一摞書,走了幾步回頭一看,徐洋歌這廝手裏的書,隻有她搬的二分之一高,正跟在她身後慢悠悠走著。
她挑挑眉,半晌忍不住開口:“你這也太過分了吧?”
見被發現了,徐洋歌這才笑著追上去,然而下一秒卻是把自己手裏的書都摞在孟祁手上,壓得她胳膊一彎。孟祁還未來得及驚呼,他便從她懷裏接過所有的書,留下一個故作高深的笑臉:“搬了十五步,你進步了不少啊,小孟同學,爭取下次再接再厲。”
孟祁是個相當虛弱的小姑娘,臉色總是顯得很蒼白,瘦瘦高高,平時看著一陣風就能吹走,因而在體力活方麵大家都很默契地會幫一幫她,但是徐洋歌不同,徐洋歌是唯一一個偷懶偷到她頭上,讓孟祁幫他打掃衛生的人,還美曰其名“鍛煉身體”。
她太沒聽清他說了什麼,隻是蜷了蜷手指,上麵還殘留著溫熱的觸感,等她回過神時徐洋歌已經走遠。她追上去,又聽見他嚎了一嗓子:“全都是泡沫——”
辣耳朵。孟祁的眉毛都快擰成麻花了。
徐洋歌路過講台時晃了晃二十班的吉祥物——班簽。這是他們在上半年學校活動裏群策群力製作的一個抽簽桶,裏麵有五十支簽,刻上了四十四個同學的名字,多餘的簽刻的是科目名。
這簽用於上課時抽取回答問題的人,卻坑慘了廣大課代表們,因為科目簽的答題機會被安在了對應的課代表頭上。
徐洋歌隨便一抽,拿出的簽上寫著“物理”兩個字。
他趕緊把這支簽藏在最後麵,然後十分有成就感地飄走,經過孟祁身邊時還拋了個“求誇”的媚眼。
結果上課時地理老師偏偏拿了最後一支簽,孟祁和徐洋歌雙雙站上講台的時候,有種“蒼天繞過誰”的悲愴感覺。
地理老師安排的任務不算太難,梳理出剛學完的那一單元的知識點就行,但不巧的是,兩個人一個偏科至死,另一個一瓶不滿,半瓶晃蕩。先被提問的是孟祁,她答得磕磕絆絆,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徐洋歌。
徐洋歌指了指左眼道:“加。”
又指了指右眼道:“油。”
最後的結果兩個人一起被罰去教室後麵站著。地理老師從南極講到北極,從天上講到地下的時候,徐洋歌同孟祁抱怨:“這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孟祁豎起課本擋住臉,然後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按照一般的套路,這種時候我應該是一個從天而降,腳踩七彩祥雲的蓋世英雄,把因為各種原因被罰站的女主角拯救回去才對,而不是從雲上摔下來和女主角一起罰站。”
孟祁不知該如何懟回去,索性不理會他。
頓了幾秒,徐洋歌的眼睛亮起來:“我知道了,是因為地理課上,根本沒有天理。”
孟祁聞言,忍不住眉眼彎起,勾起嘴角淺淺笑了一下。平日裏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孔難得生動起來,就好像雪山之巔盛開的花,隻綻放一瞬,卻偏偏被他看到。
03
徐洋歌一開始並非物理課代表,去辦公室被批評、罰寫的次數多了,自然而然就幹起了課代表的活,孟祁也因此和他熟絡起來。
那時候剛開學沒幾天,不擅交際,尚沒有朋友的孟祁收到一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孟祁同學,可以幫我個忙嗎?T^T
字是好看的瘦金體,署名是“徐洋歌”。盯著紙條上那個略為魔性的表情,孟祁握起筆斟酌了很久也不知道該回些什麼,想把紙條傳回去,又不知道“徐洋歌”到底是哪位。
課後她去物理老師辦公室搬作業的時候,總覺得有兩道哀怨的視線釘在後背上,物理老師正在提問,她聽見了“徐洋歌”這個名字。
她忍不住抬頭看了看辦公室裏的那個少年。如果說報到那天隻不過是匆匆一瞥的驚豔,那麼此刻這個身著校服,身姿挺拔地站在下午三點鍾從窗戶漏進的日光中,微微皺著眉冥思苦想的男孩子,竟然令她心跳都漏了幾拍。
孟祁路過他身後時忍不住開口提醒了他一句,徐洋歌順利答出問題後站在辦公室門口等她,笑出兩顆虎牙:“謝了啊,小孟同學。”
她低著頭低不可聞地回了句“不用謝”,他似乎沒聽見,自來熟地吐槽起物理老師來,她隻是適時地回一句“嗯”,氣氛竟然也不顯得尷尬,空氣裏仿佛有些許玫瑰味。
孟祁本來以為這不過是個小插曲,後來發現這分明就是幾乎每天都要打卡的事情——徐洋歌那段時間每天都被物理老師抓去背知識點,每天必做的一件事就是求助孟祁。
這廝以前還好聲好氣、低聲細語的,和她混熟了就隻是一拍桌子:“小孟,組織需要你做什麼,你都知道吧?”
彼時孟祁正在專注地修鋼筆,被他嚇了一跳,手裏的鋼筆自由落體掉在地上,發生了裂變。她急忙撿起來,筆尖已經折了,再也不能用了。
空氣靜謐了,孟祁想開個玩笑緩解一下氣氛,便道:“你,賠錢。”
沒想到徐洋歌真的掏了掏衣兜,發現自己渾身上下隻有一個硬幣,於是對孟祁說:“我重新賠給你一支吧。”
孟祁搖搖頭:“不用,這是我爺爺送的,用了好幾年了,本就很破舊了,對我來說,紀念意義更大一點兒。”
徐洋歌堅持:“沒事,你把它給我吧,我幫你修好。”
她拗不過他,隻好把鋼筆交給他。許久之後,孟祁忽然發現桌子上多了個金屬的小盒子,打開一看,竟然是兩支鋼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