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將身兒來至大街口,尊一聲過往賓朋聽從頭,一不是響馬並賊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老頭愜意的躺在堂屋門口那張破舊的躺椅上,手裏是一部更加破舊的“礦石”收音機。

眯著眼睛,曬著太陽,老頭搖頭晃腦的打著拍子。伴隨著一聲胸口撕裂般的咳嗽聲,一口濃痰精準的甩到祁天麵前。

“老不死的……”祁天抬頭瞥了老頭一眼,惡毒的詛咒了一句。

屋外的陽光正暖,石砌的房子,石砌的院牆。山村小院當中有一棵兩人合圍也圈不過來的梧桐樹,幾片葉子打著旋兒落下,猶如茫茫苦海中小舟。

葉落而知秋。。“武當山的秋天又來了,這是第九個還是十個秋天了?”祁天想著。

死亡於他來而言成了一種奢望,尤其當你化身成一隻烏龜的時候!沒錯,祁天不是人,盡管他曾經是,而且還是“地球上最帥的人”——這話她經常掛在嘴邊,祁天深以為然。

老不死的兒子是個絡腮胡,這貨從頭發絲到腳底毛都是粗線條,當年前去祁天所在的池塘附近砍樹,在祁天刻意的配合下輕而易舉的將其撈了上來。

當時的祁天滿心都是佛主當年“舍身飼虎”的高尚情操。紅燒?清蒸?還是熬點肉湯?心理極度扭曲的祁天有些激動的想著自己的死法。但那缺根筋的孫子確實沒把幾兩肉的祁天看在眼裏。

“鐺啷啷——”特殊的體型讓祁天接連轉了好幾個圈,頭腦中一陣迷糊,好不容易穩住了心神,祁天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個搪瓷盆中。從碧波清澄的池塘到搪瓷盆,相當別墅之於茅草房,那一刻祁天欲哭無淚。

絡腮胡是個合格的兒子,卻是一個不靠譜的木匠。拿著卷尺左量右比,給老頭打的新床,還是有一根床腿兒短了一大截。順手將搪瓷盆裏的祁天墊在床腿下,起身晃了晃:“恩,正好!”

然後時光飛逝。就那麼飛到現在。

“老子會不會跟孫猴子似的一壓五百年吧?”祁天壓力山大的瞅了一眼龜殼上的實木大床。“這麼多年都壓了,五百年倒也不是沒可能,唔,唔——這老小子大限將至,肯定活不到五百歲了,但老子就不一定。”

他自幼就跟著劉叔長大,年紀雖小卻也經曆了世間悲苦。劉叔把他的畢生所學“傾囊相授”,一個字“偷”。祁天和她自幼就是劉叔主要的收入來源。

一些能夠輕易下手的對象不少都生活淒慘。祁天清楚的記得那位可憐的母親,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孩子,小孩的身形瘦成一把幹柴,頭發已經掉光,他們兩個甚至分不出那是男孩還是女孩。祁天硬起心腸,閃電般伸出準備好的鑷子……

隨後,那一聲聲淒慘無助的哭喊聲,隻把兩人的心都揉捏碎了。在她的示意下,祁天把那一卷用手絹層層疊疊包著的錢,塞回那位可憐母親的兜裏,落荒而逃。

即使在劉叔的傾軋下,生存都變得無比困難,即使他們不得不從事這個見不得光的行當,他們還保留著本性中的善良,而這一絲可鄙又可敬的善良會讓他付出慘痛的代價。

那一晚,劉叔再一次顯露了他的猙獰。高高揮起的皮帶甩起了串串的血珠,把祁天身上的衣服都抽成了條條帶帶。剛滿十三歲的祁天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護在胸口,沒有讓她受到一絲傷害。她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是他用要生命去守護的人。

太陽西沉,昏暗的燈光下,老頭的嗬欠聲時斷時續。也是這樣的季節,這樣靜寂的夜。她眼睛哭的通紅像兔子一般,他看著想笑,但身上苦痛難言,著實笑不出來。她一邊幫他擦著紫藥水,一邊哽咽著說:“小天哥哥,你真傻……。”那份心貼心的溫馨,卻讓祁天把那個夜晚永遠鐫刻心中。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不能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