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一座豪華的公館門前停下來。門鈴一響,一位身穿挺有氣派軍服的看門人,應聲開了門。陳賡跟著蔣介石從兩根大理石的柱子中間,登上了台階。樓梯也鑲嵌著大理石,鋪了又軟又厚的地毯。壁櫃的空格裏擺著昂貴的瓷器,牆壁上掛著大幅古代字畫。窗台上擺著一口時鍾,鍾上的西洋美人合著悅耳的滴答聲,在均勻地擺蕩著。這裏曾經是陳炯明的一處行營。
蔣介石摘了帽子,在紫檀書案後坐下,也讓陳賡坐下。蔣介石用熱毛巾擦擦臉,也叫陳賡擦一擦。
陳賡是個坐不住的人,一刻鍾的繁文縟節使他著了急:“校長,你叫我來有何吩咐?”
“唉,你就在我這裏坐坐,純粹是些私人交談,你不要拘束,把帽子摘了。”蔣介石喝了口白開水,問陳賡,“你要茶葉嗎?”
陳賡搖搖頭。
“我也不喝茶。自從我在日本求學,認識了孫總理,我就做了他的忠實信徒。他的儉樸精神常常打動我,從那以後我就隻喝白開水、不抽香煙、不喝老酒……我記得你也不抽煙、不喝酒,好,好。所謂‘君子之誌,所慮者豈止一身,直慮及天下千萬世。小人之慮,一朝之慮,不遑其身’,你明白這個意思嗎?”
“是不是叫人要胸有大誌,以天下為己任?”
蔣介石點點頭,繼續咬文嚼字:“夫誌當存高遠,慕先賢,絕情欲,棄凝滯……我認為立誌最重要的是選擇領袖。我要不是跟隨總理,哪有今日!當然還有一個精神領袖……”他說著,將案上一部厚重的線裝書推過來,那是一套精致的《曾文正公全集》。“你要好好讀這部書。”
“他不是鎮壓過太平天國起義的……”
“哎,他的功過是非讓別人去評價,我們是軍人,你要從中去讀治軍帶兵的要旨。”
“我天天帶兵操練,這麼厚的書……”
“你怎麼還不明白?我是要你留在我的身邊,當侍從參謀。”
陳賡霍地站起來:“不行!我這個人性子急,屁股坐不住,還是讓我帶兵好。”
“以後當然可以帶兵。你看蔣先雲、鄧文儀、曾擴情、賀衷寒不都在我身邊工作過嗎?他們帶兵就能明白我的意圖。這也可以磨煉你的性格,將來帶更多的兵。”
侍從參謀--官不大,權力不小。他可以隨便進出蔣介石的居處。所有上送蔣介石的文件材料都需經他之手。摸透蔣介石性格的侍從們,十分講究送文件的順序、時間和方式,送時得當,便很易獲準;而背時的文件,卻能招致蔣介石的怒罵……
當過侍從的賀衷寒深諳此道。
傍晚,他挾著一厚疊材料來找陳賡,老遠就嘻笑著打招呼:“陳副官,恭喜高升,什麼時候請客呀?”
陳賡溫和地笑笑。
“嘿,幫個忙。”賀衷寒攀住陳賡的胳膊,抖了抖手中的材料,放低聲音說,“明天一大早你把這份材料放在校長桌子上,別忘了,放在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