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 還期相敬莫相輕(3 / 3)

清代開國以前祖先之事實,因明清兩朝的政治糾紛,“既為明史所削而不存,又為清史所諱而不著”,各種傳說神話,難以征信。1932年,北平圖書館自日本獲得朝鮮《李朝實錄》,任教於北京大學的明清史大宗師孟森檢閱之餘,認為李朝之起,與清朝先世同一時間地區,雙方往還密切,記載詳細,因此,《李朝實錄》為言清先世事跡的唯一信史。遂不分寒暑,日往北平圖書館逐卷披覽,對比考證,至1934年冬,寫成《明元清係通紀》。是書“正為明清兩史補其共同缺陷。縱不敢言無遺漏,抑於清室之神秘,業盡發之,而與舉世認識此一朝之真相矣”。本來最為撲朔迷離的清朝先世史跡,因此一躍而為曆代先世史中最詳實者,“前史無論何朝,其開國以前祖先之事實,未有如清之先世,彰彰可考,既詳且久者也”。甚至孟森此前所著《滿洲開國史》也自覺可廢。

此外,關於中外關係尤其是宗教關係的史籍,中國往往多有失傳,不得不求諸異域。陳垣在京都訪得《貞元釋教目錄》,“此書言景教與佛教關係有確證,惜中國無傳本,唯日本與高麗有之”。“《破邪集》為明季攻擊天主教之書,在中國久成禁本,其中頗多關於教爭曆史,為考古者所萬不可缺之書,不得以其狂吠而棄之也。日本有翻印本,然亦在禁書之列。”陳垣在東西兩京遍尋不獲,後在大阪覓得,歎為奇遇。

從學術交往中獲益最大的還是日本。1910年章炳麟曾致函羅振玉,將日本漢學界的長老新進一一點名罵倒:“然今東人治漢學,又愈不如曩昔,長老腐朽充博士者(如重野安繹、三島毅、星野恒輩),其文辭稍中程,聞見固陋,殊不知康成、子慎。諸少年學士,號為疏通,稍知寧人以來樸學。然大率隨時鈔疏,不能明大分,得倫類。”服部宇之吉、兒島獻吉郎、林泰輔、白鳥庫吉等,無一幸免,令內藤虎次郎大為驚訝。但到20世紀30年代,已是“日本多學人,今中國學人,止有馮友蘭之哲學,陳垣之史學,楊某(樹達)之訓詁學,足以抗衡日本”。

日本中國研究的發達,得益於三方麵因素,即“以清朝三百年之考據學為基礎,而參用歐美式之科學的研究法,加以前人未覿之新資料相繼發見”。後者主要有八大類,1.殷墟甲骨,2.西陲文獻器物,3.內閣大庫文書,4.蒙古北部古城碑塚,5.秦漢墓石崖寺,6.華北新舊石器遺跡,7.孟津新鄭銅器,8.朝鮮古墳殉葬物。日本考古學的發展,很大程度上依賴於在中國和朝鮮境內進行的發掘工作。戰爭期間,日本公開標榜重視古跡保護,實際上到處破壞掠奪,中國的大批珍貴文獻毀於戰火,學者輾轉遷徙,學術發展遭受重創。而日本受到國際學術界的抵製,也進入近代學術史的黑暗時代。然而,戰前彼此交往建立起來的情感友誼,雖然不足以防止和抵製戰爭的局麵,“銷盡大地幹戈不祥氣”,畢竟集聚了積極因素,成為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東亞各國恢複了解與聯係的積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