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長
1990年夏天,我平生頭次出公差,目的地昆明,去看雲南白族作家張長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書稿,提出審讀意見,並與作者協商修改方案。
這是舊時代傳承下來的文學編輯工作風格,一部書稿,尤其長篇小說稿,一般都會經曆這個過程--編輯看,提意見,作者改,編輯再看,作者再改……如是者三,最終出版。為此,像人民文學出版社、中國青年出版社這樣的老牌大社,都有自己的招待所,專門接待來改稿的作者。作者常常懷揣牙刷牙膏換洗衣服到來,一住半年,隨時與編輯切磋,來回琢磨。現在新時代了,這套作風已消失。
火車晃晃蕩蕩五十多個小時,終於到了昆明。張長把我帶到一家招待所住下,說:旅途勞頓,先好好睡一覺,明天開始工作可好?我當時一陣恍惚,隻覺得房間像一節火車車廂,仍在一路向南;對麵坐著的張長,也好似列車上旅伴--長途火車把我徹底坐暈了。
第二天上午再見麵,才穩下神來打量張長。五十多歲,精瘦,眼窩深陷,眉間常緊鎖,顯得思慮很重,很有苦苦寫作的模樣。他是新時期雲南文聯較早在全國有影響的作家,七十年代末,得過第一屆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這次的長篇小說書稿名叫《綠太陽》。(後來出書時,張長的同事、詩人於堅幫他起了個新名字:《太陽樹》。)
這部書稿幾經修改,1991年正式出版。我為這部書稿,也兩下雲南。
省文聯在翠湖邊,昆明最美的地界。我兩次去都住在湖邊一家招待所,一日三餐就在文聯院裏換著人家吃百家飯。時日一長,與不少作家成了好朋友。老一輩的有寫《歡笑的金沙江》的彝族作家李喬、詩人曉雪;中堅一代的有黃堯、湯世傑;年輕一代的有於堅、王洪波,等等。
第二次去,恰逢雲南省文聯召集筆會,北京來了不少人,其中有汪曾祺。張長知道汪是我父親西南聯大的同學,關係近,托我邀汪去他家做客,想求汪一幅字。我滿口答應,隻讓他多備酒。我知道,老頭兒嗜酒,喝高興了,別說一幅字,有求必應。
我去酒店接汪曾祺。與他同來參加筆會的、因長篇小說《少年天子》得了茅盾文學獎的北京作家淩力女士也在場,聽說要去吃飯,淩力申請同行。她說,“我這一路寸步不離汪先生,他是大美食家,跟著他,吃好的。”
我們一行到了張長家,隻見桌上馬爹利、紹興黃酒、法國紅酒、五糧液一字排開。“不知道您愛喝哪種,都準備了點。”張長說。汪曾祺克製地客氣道:“都嚐一點兒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