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在地球的另一端,夜裏的風帶著不應景的沙石和腥膻的味道。濕漉漉的是身下的土地,還有喉間怎麼嘔也嘔不完的血。
“哥哥……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動家裏的錢,還、還有不該去參加什麼騙人的鬼節目。我錯了,我上當了。你說得對,他們是壞人。你都是對,所以你別走,求求你別走!”
毫無預兆的警笛劃破寂靜,還有車輪碾著馬路的聲音。
“救、救護車!哥哥,救護車來了!”
救護車?救誰,救他麼……他是誰,這是誰。
疼。腰腹像是燒起來一樣刮心剜骨地疼。腦袋大概是因為缺血缺氧太久,處在罷工的邊緣。等等,這是誰在想……又是誰覺得疼?
太奇怪了。
胸腔裏麵什麼東西跳了一下,這感覺實在太過攝人心魄,他捕捉到了。朦朧間最後一個念頭是擔架和醫生——他還活著。
被有生命的細胞包裹著是一件奇妙的事。剛剛經曆過死亡絕境的人大概會這樣形容重獲新生:這類似嬰兒回到母親身邊那種安寧和踏實,簡單到找不到更加珍貴的字眼來描述
淩青原醒了,但還沒有睜開眼睛。
意識已經回到這個軀體,腦袋裏卻紛雜如麻。淩青原無法回避這個極端錯亂的狀況:真正的他在劇終前最後一個場景是水,而他所認識的這個軀體卻是倒在血泊裏的。
不知道這是現實,還是幻境。但若不去麵對,就永遠無法確定,這是否是片尾曲之後的彩蛋,一個跳出攝像機和劇本的,上帝視角的花絮。
做好心理準備,淩青原微微睜開眼睛。不知是什麼時間總之天是大亮,純白的屋子裏鋪上一層橘紅色的光。他滾動眼珠,右手邊一個少女正扶著床邊欄杆打盹,左手邊還有一個頭發灰白稀疏的中年女人。
微小的動作驚動了中年女人。她抬起頭,一縷碎發滑落額間,眼角細紋像江南河網縱橫,她抽了抽鼻子,嘴唇像大風拂過的花瓣一樣抖個不停。
“兒啊……”
這就像是主演還沒進入角色,可是演對手戲的演員已然感情上來了。淩青原不太好用的大腦當機卡殼,臉上一副糾結呆滯。畢竟,他已經有二十來年沒聽過這個陌生的稱呼了。
好在他本來就是術後,人虛弱得沒人樣,躺在病床上反應遲緩些也叫人看不出來。
中年女人掖了掖被單,轉身去調整吊針的流速。指尖若有若無地撥弄了一下旋鈕,然後整個人就像雕塑似的好久好久都不坐回身。淩青原從半張著的眼睛裏看見她捂著嘴巴,嗚咽著。
右手邊的少女醒了,揉了揉眼睛,眼珠子飛快地掃了一圈,視線從對麵的女人落回病床上的淩青原,輕輕叫了一聲:“哥。”
淩青原緩緩合上又睜開眼睛,調整了一下麵部肌肉,然後向著少女的眼睛看去,似乎想要在她的倒影裏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哥……”女子又喊了一聲。淩青原這個不速之客哪怕不了解前因後果,也多少聽出來這一個詞裏麵雜糅的抱歉、愧疚與欣喜諸多感情。
“怎麼……回事?”
年輕女子大概以為是問她手術情況,於是起身劈裏啪啦炒豆子一樣說道:“哥,手術進行得很順利。昨兒個晚上咱們被救護車送到這兒,你立馬就被推到了手術室。大概淩晨五點鍾結束的。醫生說,都是外傷,出血量大,好在送醫及時。麻醉過了半天就能醒,這不,剛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