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早,淩青原正著急著收拾東西,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皺著眉頭按下接聽,一言不發等待對方開口。對麵是抑揚頓挫的男音:“程導,聽說你們要去美國取景。”
淩青原歎了口氣:“邵偉乾,久疏問候開門見山啊。”
“聽你這語調,我都想稱呼你為淩導了。
淩青原把書房的門關上,示意他有話直說。邵偉乾也沒有含糊:“雖然程鶴白一直都在沉默,卻不甘心沉默。你是在用創作證明你的‘生命’嗎。”
“我不需證明自己,隻是做我自己,做我想做該做的事。我想活下去,不錯,這就是我的生命。”
電話那頭輕笑:“既然不想認回父親,不想再和淩家人有糾葛,乖乖做程鶴白就好。你膽子倒是很大,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你就是淩青原。而且還往美國跑,不是扛著靶心讓人來瞄準嗎。”
“這和我是誰沒有關係。我哪怕作為程鶴白活著,也依舊要導演,拍我喜歡的片子。”淩青原一邊聽電話一邊收攏材料,裝進包裏,不過並不把他話放在心裏。
“我千載難逢做一回好人。結果有人還不領情。算了,你好自為之吧,你要知道,在你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了你的命,比在國內要容易許多。”
淩青原手裏的活計停了一下:“邵偉乾,我倒謝你這句提醒。不過別人如何,也是我始終無法左右的。總之不能隻因為他,我就放下所有,什麼都不敢做了。”
電話那頭推力道:“你去美國可以去見淩牧先生。為了你最愛的電影能夠拍攝順利,也為了你個人安全。見他,認回父親,總是有百益而無一害的吧。”
“不,謝你告訴我注意安危。不過,我和那位先生,我們的關係以及親情,並不是你能左右的話題。”
對麵輕笑著掐了電話。淩青原看著手機屏幕發了會兒呆,裝包下樓。譚嶽每天早上的必修課就是和徐衷交流工作,淩青原時常覺得,他可以乘此機會和徐衷學習廚藝,總比百無聊賴的報日程有意義得多。
淩青原正走進餐廳,聽見徐衷說《夜空下》兩周票房十分理想,故事導演都有號召力,一家三口拖兒帶女地看。淩青原祝賀了一聲譚老板賺了。譚嶽蹭蹭他臉,看他有些麵無表情,問他是不是還在滿腦子跑電影。
淩青原深吻了他,讓他閉上眼睛,不看自己。《山》這部戲,首先拍攝的是海外的部分,也就是傅嚴留學以及由美歸國的的片段。這段戲在淩青原計劃中五分鍾頂天,一周完工,帶出去的演員也就譚嶽秦子鈺,以及幼年的傅思。助導已安排好了一所美國高校作為拍攝地,征用了實驗室教室還有一大-波洋人群演。
早飯後徐衷送兩人去機場和劇組會合。隻帶仨演員,攤子鋪得不大,除了導演組,也就主要的攝影美術道具服裝跟著。慕德禮看見倆狗男男,就問譚嶽是不是又欺負人了,整得他人不對勁兒。譚嶽真喊了一聲冤。
旅途順利不必提,到了他鄉,淩青原安營紮寨很快準備就緒。他需要的場景片段就幾個,傅嚴校園裏演奏大提琴,竹芝路過,相識相戀。做實驗,和洋人教授學生交流。聽聞祖國的消息,一家三口激動萬分,在學校舞會上和華籍學生交流喜訊。申請歸國,坎坷後最終獲準。
譚嶽很自豪地說要給淩青原秀外語。淩青原幹巴巴地說,反正不是現場收音,他哪怕一口高貴英倫腔都沒用。譚嶽似乎覺得,心肝兒的弦繃得有點緊。
天藍得毫無雜質,光線正好,樹蔭草坪機位就緒,淩青原看見譚嶽有模有樣地拉起了琴,而秦子鈺也準備好路過邂逅。早前,譚嶽曾經問過淩青原選什麼曲子,淩青原心裏有譜,說是《無詞歌》,於是譚嶽便起早貪黑地練習拉鋸子。如今聽來居然不那麼驚天泣鬼,而且弓法還像模像樣。
淩青原心裏熨帖。秦子鈺和譚嶽不愧是萬年搭檔,往那兒一站都能有畫麵感。碰麵的橋段過了,淩青原讓二人相攜走一段。風起,竹芝長裙搖曳,手按草帽,傅嚴深褐西裝,挺拔俊逸,儀表堂堂。異國他鄉,一對佳偶最好的年華。
淩青原托著下巴專注地看了幾遍回放,讓他們用同窗情,他鄉遇故知等多方麵重新詮釋這段路途。演過之後,秦子鈺笑著和譚嶽說,導演居然不吃醋。譚嶽想,淩青原該是沒那根筋,或者是太相信自己了。
“說不定,我們要在這裏表演洋人問候方式的親吻,導演也隻會說,劇情不對,不符合人物性格時代背景,感情醞釀不是時候,得切,浪費我膠片。”民風開放,天朗氣清,譚嶽油嘴滑舌了些,卻帶著對某人十足的寵溺。
秦子鈺噴笑,悠悠地說譚嶽這話也就隻能隨口講講。
之後的拍攝都很順利。譚嶽的傅嚴正兒八經地在有機實驗室和“真”洋教授做了實驗,還交流了實驗結果。課堂上英文授課流利板書,課後一盞台燈書堆裏備課。傅嚴聽老舊收音機,獲悉消息,和竹芝分享喜悅。
淩青原眼睛很毒,要求也很高,對細節依舊不厭其煩。他給劇組每個人說“不”的權利,但他往往是唯一出言否定的那一個。淩青原給演員表述他想要的效果,譚嶽聽,秦子鈺也不得不聽。
就像配合了很多次一樣,慕德禮會對角度取景等具體細節給建議。漸漸,劇組其他人習慣了這位年輕的導演。習慣他其實很容易,因為他的要求和吹毛求疵,並不陌生。
簡單場景完成之後,最難啃的骨頭來了——學校舞會。淩青原讓演員助導抓了百多個洋人龍套,服裝道具都要求嚴格按照四五十年代的來準備。什麼?迷你裙包臀裙朋克搖滾絕對不可以。都來正式的,優雅的,老套的晚禮服。道具抓了一百個狂,自備收買加租賃終於齊備。同樣抓狂的還有攝像,高處俯拍全景再轉環形運動,最後還拉鏡頭給特寫,又沒有飛天掃帚,導演你玩兒我們吧。最終,一切問題都在淩青原的拍板下妥善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