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程還是那個小程。”汪文強看過傅思和傅嚴的戲,和周圍的演員說:“更勝之前。這回,他心裏有戲。”汪文強心裏想,可眼前這個指揮若定的“程導”終究不是那個“小程”,豈止更勝,簡直脫胎換骨。
統籌告訴程導,拍攝進度把握得不錯,也就是說,穩穩地掐著時間和季節的節律。統籌還告訴程導,一個非主要布景拍倆月,也就屈指可數的某些導演能做到。問題是,程導不但做到了,還讓劇組毫無怨言地陪他一起摳細節。
淩青原和譚嶽的敬業程度,往往會讓劇組的人忽略了他們的特殊關係。因為幾乎所有人聽到的都是他們在用工作口吻說話。
秋老虎漸漸消退,傅家的四合院裏,銀杏樹葉還沒來得及變黃。淩青原有點上火,方文雋太欠調-教了。不過是傅嚴學生馮文來找他談課題,說學業,說國際上有機化學研究前沿的事兒,怎麼這小子演出來就這麼難受呢。
“方文雋,你說專業術語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打磕巴。”
譚嶽拍了拍方文雋的肩膀,讓他把分子式當繞口令多念幾遍。轉頭,又聽見他的程導在提點他:“譚嶽,傅嚴和馮文聊的時候,一是對某國研究水平的讚許,一是對我國目前學科發展現狀的不安,還有一個是既希望學生能夠建樹又擔心他重蹈自己覆轍,隻專不紅。三層情緒狀態,你好好體會一下。”
娘的,當然體會到了。不是被方文雋一個忘詞兒給攪砸了嗎。譚嶽心裏念叨,該是太久沒折騰那小妖精了,他上躥下跳火氣沒處泄,結果又回去殺了方文雋一個回馬槍。
方文雋被導演罵得一個機靈,站起身對外麵立正,抬頭挺胸地喊道:“對不起,淩導。”
場上某幾個人明顯感覺到風涼颼颼的。喧鬧的劇組莫名其妙地噤聲了。離布景最近的攝影王慶峰喊道:“小方,認錯人了吧。”
“對不起,程導。”方文雋臉紅撓頭慌亂地解釋:“你這樣罵我的……口氣,搞得我弄錯了。對不起!”
淩青原心跳得有點快,不過馬上收回來。他平靜地點了點頭,示意重拍。慕德禮翻著眼皮瞅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淩青原小動作掩飾了一點小情緒,努努嘴,示意他老實點。
慕德禮說:“大家心裏都有別扭。說‘別扭’有點對不起你,說‘想你’未免太抬舉你。一句話,就小方那傻小子敢膝跳反應地叫出口。”
“慕編,那叫條件反射,不叫膝跳反應。”丁柏從旁邊掠過,拖著調子,一臉嫌棄慕德禮知識水平欠缺,文化素養不夠:“就您這水平,還能寫出一本化學家的生平劇,我也真佩服你了。”
“那不大半都是程導的功勞嗎。我何德何能啊。”
嫌他們聒噪,淩青原用畫過了的繪圖紙把他倆嘴塞上。返工了幾次這一段過了。四合院場景的戲漸漸收官,時間滾到了一九六六年。就在這秋高氣爽的季節,抄家。
傅嚴早已被帶走,羈押在學校。小將來抄家的時候,就母子兩人。道具組在忙著更換室內一些物件,把貴的換便宜,換成容易摔碎的,摔得過癮的。群演也在化妝的幫助下變身時代特色鮮明的闖將模樣。
淩青原和秦子鈺換下了譚嶽和方文雋。打砸搶燒,讓一個溫暖的家庭灰飛煙滅。慕德禮朝群演們吼:“你們砸得漂亮點兒,爭取一次到位,咱能砸的東西不多。”丁柏在旁邊吐槽老慕長久以來摳搜慣了,砸幾次,人家譚金主都沒說什麼呢。
隻聽導演發話說:“大家好好砸,好好演,爭取一次過。”丁柏閑閑圍觀倆導演,想這真是一對摳搜慣了的。旁邊譚嶽眼神放空,悠悠給了個注解:“因為要砸大提琴啊。”
焚琴煮鶴,莫過於此。群眾演員喊聲震天地湧入小四合院,挺拔的銀杏樹下,人潮如湧。竹芝倔強不肯後退,不願意讓他們進屋。傅思站在她旁邊,神色茫然而淒愴。
“竹芝,地富反壞右,你是黑五類的女兒,現反老右的妻子。我們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你以為你逃得過今天,就躲得了明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