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可以的。”田龍答應著,將身子移到矮桌邊,學著那黑灰老人樣,盤腿坐好。
馨姑好像對田龍頗有好感,她替他夾了許多菜堆放在米飯上。“謝謝!”田龍感激地說聲,爾後埋著腦袋將飯菜慢慢往嘴裏喂。他雖然餓極,但在這麵無表情的黑灰老人前卻依然做出斯文禮貌的樣兒。
三人默默吃飯,屋裏很安靜,空氣很沉悶。馨姑天性活潑,她憋不住這沉悶無言的氣氛,趁父親低頭吃飯,悄悄用筷子捅捅田龍,問道:“哎我說,你怎麼稱呼,到現在也不知道你的尊姓大名?”
“田龍。”田龍答聲,頭也未抬,隻顧低頭吃飯。
“田龍——天龍,天上飛的龍,地下跑的虎,這名字好聽又有意思,不像我們寨子的人,盡是福呀貴的土得掉渣。”馨姑快嘴快語,言談舉止純潔可愛,完全是一個胸無城府的少女,“哎,我說田龍,給我講講,你原來是做什麼的,怎麼就一個人扛著槍往老林子鑽?”
田龍對馨姑也有一種親切感,他對馨姑說:“我是知青——知青你知不知道,就是知識青年。城裏的知識青年就要下鄉或者去支援邊疆,我就是從西南的山城到雲南景洪……”
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支援邊疆……馨姑聽得雲裏霧裏,似懂非懂。
“——等等,你剛才說你老家是西南的山城?”一旁緘默不語的黑灰老人將飯碗從嘴邊端開,瞳眸裏閃出炯炯的光來,他兀突地問。
田龍愕然不已,他不知自己是犯了忌還是說錯了話,但既然已經說出來了,也就無所謂了。“沒錯,我的老家就在山城,我就在沙坪壩出生的。”他說。
“山城——沙坪壩!”黑灰老人疊皺的臉頰肌肉抽搐幾下,跟著他猛丟下飯碗,米飯撒潑一桌。他伸出雙手,,一把抓住田龍肩頭,急迫的問,“你真是山城人?哪你知不知道山城的精神堡壘?知不知道朝天門?知不知道羅漢寺?”
黑灰老人的怪異反應真的把田龍搞懵了,但他還是努力鎮定自己,回答說:“精神堡壘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朝天門,還有羅漢寺。羅漢寺就在小什字街,小的時候我去數過一次羅漢,有五百多尊。”
說到山城,這黑灰老人變得異樣激動,一雙老眼竟然悄悄滾出兩顆熱淚,口內顧自喃喃蠕動:“對對,羅漢寺是在小什字,是在小什字——小夥子,哦田龍,你等等——不不,你自己吃飯,我出去叫幾個人,馬上就回來。”說畢,便急如火燎地奔下竹樓。
馨姑見自己一慣不苟言笑的父親,今日如此反常,也是大惑不解:“爹,今天怎麼了?他怎麼哭了?”
田龍雖然也有些稀裏糊塗,但就憑老人臉上兩行眼淚,他判斷老人沒有惡意。
田龍與馨姑吃罷飯,馨姑的父親領著七八位與他年紀相仿、穿戴相同的人進來了。這些人將田龍團團圍住,眼裏臉上呈現出一種興奮、期待還有焦灼的複雜神態。
一位年齡約長的尖瘦臉老人率先發問:“你叫田龍,從西南山城來?你給我們說說,現在山城咋樣了?長江、嘉陵江還有歌樂山……”這尖瘦臉老人其貌不揚,可田龍的直覺告訴他,此人就是這群人裏的首領,是這個寨子的頭人。
田龍生在山城,長在山城,自然對家鄉了如指掌。他定下心來,將自己知道的山山水水、名勝古跡、大街小巷、傳奇掌故如數家珍地一一陳述,他的口才本來就不錯,而自己講述的事又是信手拈來,這一講就是好幾個時辰。
“……山城有九門八碼頭,最大的碼頭就是朝天門。朝天門碼頭有一條石板梯,這石板梯沒有盡頭——這是真的,我去看過——聽說,可以一直通往長江與嘉陵江交彙的中心……”
“是的是的我知道,在長江與嘉陵江交彙中心的水下,有一座廟宇叫金竹寺,裏麵栽種的竹子都是黃金,隻要有緣分,順著那條石板梯往下走,就能走到金竹寺,就能得到一株黃金竹。不知今生,我們還有沒有緣分再去走一走那條石板梯了……”尖瘦臉老人接腔道,說著說著他的語速慢了下來。
奇怪的事再次發生了:起初,這群老人聽得如癡如醉;後來,他們就有點欷歔不已;接著,這群老人竟然大放悲聲,老淚縱橫。至此,田龍好像有些明白了。
事畢,尖瘦臉老人對田龍說:“小兄弟,昨天你救了老姚和馨姑,老姚央求我把你留下來,我沒答應。好了不說這些了——現在,就衝你是西南山城的人這一條,我答應老姚了,隻要你願意你可以留下來。”
天底下居然有如此怪異荒唐之事,自己拚著性命射殺老虎救人不能留下來,僅僅因為是西南山城的人這麼一丁點芝麻小事,倒成了留下來的充足理由,這也實在令人難以理喻。田龍瞧著這群在崇山峻嶺、在異國他鄉生活的會說漢話的山民,腦袋裏的謎團象發酵的饅頭,逐漸膨脹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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