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奇異山民(1 / 2)

田龍睜開眼睛的時候,首先落入眼簾的是一個正衝他甜甜微笑的美麗女子。這是一張演唱會的招貼畫,畫上是台灣著名的甜歌星鄧麗君。旁邊竹樓牆上還貼著諸如美國紐約、法國巴黎、泰國曼穀以及香港等大都市的彩色照片。奇特的是,在這花花綠綠的一大串中,還莫名其妙的夾雜著一張紅旗如潮、光芒萬丈的北京天安門工筆畫,顯得極不諧調,叫人頗費猜度。

田龍置身在一棟竹樓的房間,屋裏很亮堂,很清爽。他躺在一架沒有腳柱的似床非床的木榻上,身下是床竹篾席,身上蓋條薄而軟的綠絨毯。田龍欠起身來靠住竹牆,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定然是在那一老一少的家裏,是他們把自己弄來這裏的,看來昨天為獲取暫時棲身,不惜以身犯險射殺印支虎的計謀成功了,就是不知自己有沒有被虎所傷?他扭動了一下身子,身子還有些虛弱,但好像沒事,就是後腦勺有點微微疼痛,是那隻虎臨死前將他撲倒地時撞的。然後,他環顧屋內:牆上除了彩色畫照,還掛著兩支步槍,一支是他的捷克步槍,另一支是蘇式AK47;從他躺的方向,可以看見窗口外邊矗立著一棟似樓更似碉堡的建築;而在窗口下有一張低矮的桌子,桌子邊靠牆角處立豎一隻很精致的細長頸銀質小壺,擦拭得鋥亮奪目,酷似藏人盛酥油茶的什麼器皿;銀質壺邊還撂著一部收音機模樣的玩意,隻不過那上麵多了些按鍵,多了幾個喇叭——田龍孤陋寡聞,不知道這是國外剛剛時興的收錄兩用機。田龍正揣摸這屋主人究竟是何身份,竹樓外的梯子嘎吱吱響了起來。

進來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姑娘,就是田龍昨天遇見的那一老一少的“少”。姑娘赤著雙足,脖子上套著一隻亮閃閃的銀環,一條纖瘦金色筒裙裹住腰肢,上身卻是一件印有搖滾歌星艾維斯·普萊斯利頭像圖案的體恤,有點傣族姑娘的韻味,又似瑤族阿妹的打扮,還有一種西方少女的前衛風範。姑娘很美,一雙墨黑的大眼睛總是帶著笑意。她進得屋裏,拎起銀質小壺,倒杯水來到田龍身邊,遞給他,笑盈盈地說:“嗨,打虎的英雄睡醒了——喝水。”

這姑娘說的居然是一口流利的漢話。田龍一下傻怔了。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夢見自己回到了景洪……可這姑娘明眸皓齒、笑容可掬,就活生生站在麵前。“你、你是中國人?”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問了句。

姑娘“咯咯”笑著,沒搭田龍的話喳,將水遞給他,才說:“你這個人死沉死沉的,昨天我和爹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弄回來。後來,我們又叫人幫忙,去把那隻老虎也抬回來了。我們以為你被老虎傷了,後來看你身上一點事也沒有,就是一股臭味,嘻嘻——是從那邊跑過來的?”

田龍不知道這姑娘說的那邊,指的是森林還是瀾滄江對岸的猛臘,隻得含混的點點頭。

“我爹說,一個人能從老林子裏麵活著出來,就是命大,有神明菩薩保佑。我們寨子隻有我爹,還有幾個老前輩,才熟悉老林子的路,其他人沒人帶路都不敢進老林子。”姑娘性格開朗,說話無拘無束,“其實昨天,我和爹知道那隻老虎跟在我們後邊的,每次進老林子打獵,那隻老虎都跟在我們身後,實在跟急了就扔隻麂子給它。爹不準打,怕打不死傷了自己——結果被你打死了,嘻嘻!我爹說你膽真大,要不是你後來朝它胸口補了一槍……我爹回來了。”

“爹!”姑娘迎出屋。

“——唔!”屋外響起一下很重很響的鼻音。

姑娘的父親自然是那一老一少的“老”了,大約五十多歲,身軀高大魁梧。與他女兒的鮮豔服飾相反,這“老”一身上下都是黑灰色:灰色的褂子,黑色的褲子,黑色的布鞋,頭上纏的也是一條黑頭帕,土裏土氣,跟長年累月生活在僻遠山區、從沒見過世麵的莊稼老漢沒有兩樣。盡管如此,但田龍還是從他那身黑色土灰中感受到一種莫可言狀的威懾,一種咄咄逼人的悍武。他來到田龍麵前,盤膝坐下,兩眼如利錐一般地審視田龍,直盯得田龍心裏發毛,頭皮發麻。

“小夥子,怎麼樣,現在好點了吧。”半晌方才開口,說的依然是令人疑竇叢生的標準漢話,“我得謝謝你昨天幫我們打死了那隻虎,照理說我們得知恩圖報——可是,我還是不得不告訴你,我們這個地方不能收留陌生人,你可以在我們這裏呆幾天,等你身體完全恢複了,你就必須離開,聽明白了嗎?”

黑灰老人一席話好似一桶涼水劈頭蓋臉淋下,讓田龍混身透涼。他冒險射殺老虎的本意,就是想暫時棲身在這兒然後再作打算,現在看來自己打錯了算盤。田龍點點頭,這個充滿著詭譎的地方不住也罷,他有些尷尬又有些忿懣地回答:“老伯,聽明白了你的意思,我住兩天就走!”

黑灰老人說完就再不理睬田龍,顧自閉上眼睛,泥菩薩樣的養起神來。過一陣子,他忽然睜開眼睛,揚起頭叫了聲:“馨姑,飯燒好沒有?”

“哎,就來了!”馨姑在隔壁答應。不多會,馨姑端來一盆白米飯,一碗竹筍燒麂肉,一碗塘藕山雞湯,放在矮桌上。屋裏頓時彌漫著噴鼻的飯菜香味。她盛了三碗米飯,問田龍:“嗨,你能不能起來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