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夜色,花轎敲敲打打通過長巷,抬進了喬家大院。

娶親這樣大喜的日子,喬家人臉上沒多少喜色,家中甚至連賓客都沒見著半個。

整座宅邸充斥著一股陰冷腐朽的氣息。

森然白幡無風自動,碩大的白皮燈籠閃著幽光,空中撒下的密密匝匝白色銅錢紙胡亂飛舞,詭異逼真的男女老少紙紮人隨處可見……

不知從哪傳出的淒然哀唱隱約在耳畔響起。

喜兒出了花轎,一路被人牽引著走進喜堂,她局促不安地微微顫抖著。手裏冷不丁被塞進來一根紅絨線,她下意識拽緊。

「請新人入堂,拜——」

尖銳刺耳的唱詞陡然響起。

喜兒感覺一旁有人引著她跪到了蒲團上。

許久,身側終於傳來動靜。

她小心翼翼從蓋頭底下的縫隙微微側目。

一雙穿著喜慶龍紋布鞋直挺挺的少年腳,赫然立在她身旁。

森冷寒氣直躥上心頭,喜兒哆嗦著唇,強迫自己閉眼,但不斷發抖顫栗的身體卻出賣了她。

「哼!」

詭異幽靜的大堂裏,傳出一聲不滿的冷哼。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不識大體!」

蒼老粗嘎的嗓音帶著濃濃的挑剔與不滿,高堂椅上坐著的一頭銀絲的老太婆,正是喬家老太太,喬景生的奶奶。

喜兒縮著腦袋,抖得更厲害了。

隔了一會,又有個嚴厲的婦人,沙啞著聲音道:「能嫁入我喬家,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

「縱然我兒……我兒早亡,但往後,你生是我喬家人,死,也是我喬家的鬼!」

「來日去了底下,切記要好好伺候景生!」

說到最後一句話,沙啞的聲音已然有幾分悲苦淒厲。

婦人正是喬母,她睜著雙如桃核般紅腫的眼,定定看向喜兒身側,那具僵直的胖乎乎身軀。

裹著一身喜服的少年,雙目微閉,麵色青白,腦袋歪在一側立不起來,身軀卻直直杵著,許是因為後麵有人架著他胳膊。

天氣冷,死了好幾日的屍身,保存尚算完好,隻有股子散不去的屍臭味。

「一拜天地——」

婚禮儀式開始,唱詞聲再度響起。

喜兒惶惶閉著眼,機械般任人引導著彎腰磕頭。

「二拜高堂——」

……

「夫妻對拜——」

隨著彎腰的幅度增大,白蓋頭被一陣莫名的寒風吹落。

喜兒不由抬眼,正對上朝自己迎來的青白死人臉。

「啊——」

再也忍不住恐懼,她尖利的慘叫聲刺破大宅的幽靜。

「放肆!」

「既然禮成了,趕緊把人給我押進洞房!」

喬老太太氣哼哼指使兩個仆婦上前,拉人離開。

「不——」

「我不要嫁死人!放過我!求求你們!求求你們!」

喜兒涕淚橫流,再顧不上其他,內心的恐懼此刻已然到了巔峰。

她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到喬老太太身邊,緊緊抱住對方的腿。

「我……我可以當牛做馬!我不怕吃苦!幹活……對!我會幹活!我會灑掃!我我我還會煮飯燒菜!」

「老太太您行行好!放過我好不好……」

語無倫次地卑微祈求著,她多想擺脫這身不由己的苦難宿命!

但——

這世道便是如此,底層窮苦百姓的命運,一早就注定了!

任你怎麼掙紮,都逃不掉被權貴支配、擺布的結局。

喜兒被無情拉開,像條死狗般拖進了新房,然後外麵落了鎖。

裝飾富貴的華麗大房間,甚至比喜兒整個家都要好都要大上許多。可偏偏,現在裏麵躺了一具冰冷發臭的可怖屍體!

而她,是屍體的新婚妻子!

繡著鴛鴦戲水,紅如血色的絲綢錦被上,平躺的屍體側著頭,死氣沉沉的胖臉上原本閉著的眼不知何時竟半闔,朝喜兒的方向詭異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