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級下學期末,芳芳被評為學校的“三好學生”,班主任在成績單評語欄上這樣寫道:“本學年德、智、體三方麵都進步較快。中隊長工作獨當一麵,處處以身作則,敢於堅持正確意見。熱愛學習,善於獨立思考,熱心幫助同學。上課思維活躍,大膽發言,能有感情地朗誦課文,口頭表達能力較強。寫作上肯下工夫,愛看課外書,因而周記、作文寫得生動形象。平時關心集體,熱愛勞動,尊敬師長。希望今後更上一層樓,保護好視力,向更高的目標前進。”班主任的評語,讓我知道了芳芳在學校的表現和大概情況。
這一年也就是1991年,是我由詩歌、散文寫作轉人中短篇小說寫作的年份。我開始在《鍾山》、《東海》上發表小說,其中一短篇小說被當年的《小說月報》轉載。我和女兒一起學習、一起探索、一起成長,有了越來越多的溝通和相互陪伴。
從三年級開始,郵電路小學每周有兩節興趣小組課。女生的學習內容是打腰鼓。腰鼓隊有4套動作,視每個隊員學習的進度而定。也就是說,早學完4套動作的同學就早參加演出、早帶徒弟。芳芳一個學期就學完了這4套動作,她是他們班女生中第一個學完4套動作的,也是班裏第一個參加腰鼓隊演出的女生。於是芳芳每天下午放學後,就多了練習打腰鼓的內容。我接她回家時,車兜裏除了在農貿市場上買的菜,還有一隻腰鼓和兩根綴著大紅綢帶的鼓棒。我小時候非常夢想打腰鼓,可是沒有機會,沒想到我的小芳芳打起了腰鼓。正式演出前的那些天,她常常把漂亮的粉紅大襟綢緞演出服穿回家來。偶爾響起的“咚吧咚吧咚咚吧”的鼓聲,讓我有一種異樣的感動。
第一次外出演出,穿上演出服,芳芳的自我感覺特別好。這次演出,芳芳領回來了5元錢和10瓶活性乳。那是她們腰鼓隊為企業演出,每人得到的報酬。這是芳芳第一次賺了錢,她高興極了。當天晚上,她就用那5元錢買了一本漂亮的筆記簿。
除了打腰鼓,芳芳還學習打隊鼓。隊鼓一般都由男孩子來打,女孩子打隊鼓就格外神氣,令人向往。打腰鼓、隊鼓,讓芳芳既開心又滿足了表演欲。然而玩兒多了,直接影響了學習,語文期中考試芳芳隻得了62分。這是她最低的一個分數。一向都在90分以上的她,麵對這個分數在教室裏就哭了。她哭的原因不僅僅是考砸了,而且是想到自己身為班長和中隊長,一下丟了臉麵。那天她回到家,眼睛紅紅的,我問:“怎麼啦?”她心一酸,嗚嗚地哭起來。我被她哭得心裏難受,我說:“什麼事情值得這樣傷心呢!”後來當我問明白了情況,就笑她說:“這有什麼關係?這次62,下次就100分了。當班長的,考試也有失誤的時候。每個人在前進的路上都會遇到挫折,隻是看你如何麵對。”女兒聽了我的話,停止了哭泣。她看我這樣安慰她,仿佛找到了一種依靠,感到有了力量,情緒一下就好了。晚飯後,她馬上到書桌旁做家庭作業。這時我微笑著在她身邊坐下來,與她一起分析考卷上的習題,並讓她明白,出現失誤後要學會承受。
這個晚上,女兒要我與她一起睡。她要聽我給她講些什麼。她知道媽媽是最疼她的人。我5記不得那晚與她說些什麼了,但我知道她明白了她該怎麼做。許多時候,我總認為對於孩子首先要給她溫暖,然後要讓她明白。孩子明白了,也就是與父母的距離近了一些。當然,這並不意味著要孩子壓抑玩的天性,而是父母應該要有培養孩子的明確目標與原則。
三年級下學期,我們不再接送芳芳,給她買了一張月票,由她自己乘兩站路的公共汽車。小家夥每天在家裏吃完早飯,就與上班的大人們一樣去擠公交車。不用接送她,我和丈夫都感到輕鬆了不少。下午放學後,她多半是和同學一路玩著走回家的。他們喜歡走弄堂,長長的弄堂總有值得觀看的東西,譬如玩具攤、漫畫書攤、糖炒栗子攤等,他們走走看看,買點東西吃吃,回到家路燈都亮了,但他們很快樂。我並不認為他們浪費時間,相反這是接觸社會的一種途徑。況且,同學們一起玩兒,可以填補獨生子女生活中的很多空白。
那天芳芳回家,一頭鑽進書房,不聲不響地在紙上寫著什麼。一會兒,她大聲喊:“媽媽快來,快來呀!”她叫得那麼急,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呢,趕緊雙手濕漉漉地跑過去,原來她寫了一首詩:
青蘋果樹我像一隻小鳥迫不及待地飛落在你那如海的枝葉搭窩住下我像一滴性急的甘露滴在你那柔嫩的綠葉上貪婪地晚吸著春天的美景我輕輕念完後,感覺寫得非常美。“小鳥”、“海”、“枝葉”、“窩”、“甘露”、“綠葉”、“春天”等意象,形象化地道出了她的渴望。我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說:“囡囡,你寫得真好。你是怎麼想著作詩了呢?”她說:“我們回家的路上有許多樹,我走在路上就是小鳥啊!”原來小鳥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尋找美的東西時觸發了靈感,詩就自然而然地出來了。這首詩後來發表在1993年10月的《家庭教育》上。第一次拿到稿費,她欣喜地為自己買了一雙旅遊鞋。這一學年,芳芳又被評為區級“三好學生”。
純粹家長式的教育,隻會使自己和孩子之間多一條代溝和多一層隔膜。
那時候小學不設英語課程。進人四年級,不少家長紛紛為孩子報名參加校外的英語輔導班。有人建議我讓芳芳和他們的孩子一起參加英語班,但我婉言謝絕了。我認為主課還是跟著學校從零開始學比較好,這樣孩子會有新鮮感,也能尊重任課老師的勞動。
隨著孩子的學習、成長,我接觸過各種各樣心態的家長。望子成龍、望女成鳳是最普遍的心理。這樣的想法和願望沒有什麼不好,但實際情況常常是:由於父母自身缺乏與孩子的平等溝通,缺乏一種作為父親、母親的情懷,而導致子女的逆反。純粹家長式的教育,隻會使自己和孩子之間多一條代溝和多一層隔膜。
這一年,芳芳所在的班換了班主任老師。這是一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教師,身為班長的芳芳事無巨細地做起了她的得力助手。由於小幹部工作出色,不久芳芳被選為學校少先大隊大隊長,右手臂掛上了三條杠的臂章。這讓我感到驕傲,畢竟一所學校就一個少先隊大隊長。競爭這個職位除了本年級的中隊幹部,還有五、六年級的大哥哥和大姐姐,非常不容易。我的小芳芳有競爭意識,這種競爭意識是在不斷進取中養成的。這可以追溯到她七八個月大時在托兒所時與小朋友一起搭積木,她就有一種不搭成功絕不罷休的秉性。
為了孩子,我盡量避免去出差。在單位,我隻能管好自己的三分地。我明白凡事總是有舍才有得。我把培養教育孩子的事放在第一位,那麼我就必須全力以赴地投人時間和精力;有許多次外出參加筆會的機會,我都婉拒了。
有一次丈夫又出差去了。我和芳芳忽然同時感冒,高燒至315度。這次高燒在我印象中是最淒慘的一次。我勉強起床後,與芳芳一起準備去醫院,可才走到弄堂口我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暈了過去。是芳芳揮手叫來一輛“的士”,我們兩個高燒病人在司機的幫助下才上了汽車。到醫院,我們支撐著掛上急診後,醫生讓我們化驗和拍X光在競爭中不斷進取55片,最後讓我們躺在急診室裏一起打點滴。9歲的芳芳躺在我旁邊的床上,她已燒到40度了,卻像一個大人那樣問:“媽媽你的頭還痛不痛?”我心裏一陣感動,連連說:“不痛,不痛了,等我們打完點滴,去奎元館吃麵條。”“哦,好吧!”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