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爺爺嘴裏邊兒帶刀子,眼裏藏不住的高興,從老伴兒那拿出一遝紅包,指著自家孫子說:“除了那小子,每個人來拿一份。”
“嗷嗷嗷,宋爺爺真是財大氣粗,不愧是咱祖國的威武軍爺!是咱們小輩的楷模,更是祖國人民的大英雄。”燕晗接了紅包,這話一溜一溜說的,別提有多順了。
“臭小子還是那麼嘴甜!”宋爺爺可高興了,拍著光溜溜的腦袋,笑得皺紋都擠在了一處。
“等等,不公平,絕對不公平!”宋朗見自家爺爺對外加的孫兒和藹可親,對自己就跟對著殺父仇人似得,那個委屈啊:“爺爺!我才是你親孫子啊!親親親孫子啊!”
“哪兒來的滾哪兒去!”宋爺爺一下就拉了臉,唬起來說:“老子就奇怪,老子的兒子怎麼生了個你那麼個不讓人省心的孩子,處處跟老子作對,要這世界上當真有後悔藥,老子第一個願望就是把你縮回娘胎,重新調配個合老子心意的孫子。”宋爺爺指了指燕晗說:“怎麼也要有阿晗這孩子的一半兒!”
宋朗對著那燕晗撇嘴,心裏直嘀咕,臭老頭,你是沒見到燕妖精對他家老人的嘴臉。然後唧唧歪歪,邁著傷心的步調滾到廚房間裏坑餃子吃去了。
馮仕吉也接了宋爺爺的紅包,馮家是在浦西地帶的,跟恩家有那麼點生意上的交情,和宋家的關係卻也就平平,於宋爺爺隻能說禮儀周到,再進一步也沒必要。完了,依然對恩奶奶跪拜,雖然不明顯,但是有心人卻能看出來,較之旁家的長輩,他更親近恩老夫人。
恩心初見兩位老人,宋爺爺卻也遞給她一個說:“恩家的小女兒,好久沒見過你,一轉眼長這麼大了,比小時候漂亮。”
恩心眨眼了:“宋爺爺以前見過我?”可她怎麼沒印象啊。
宋爺爺摸著白胡渣回憶:“那就十幾年前,你還是繈褓裏的娃娃,爺爺在Y國行軍令,偏巧遇上你和你媽,原本是想把你倆帶回來的,奈何因事情給耽誤了,一個錯身就再沒見著你倆。”
哦,原來是這樣。恩心依舊讓杏眼隨和,“那真是可惜。”
宋爺爺也點頭,滿是惋惜,看著這眉目慈善的女兒,也不知道是什麼,打動了心裏的柔軟處,淚光閃爍:“確實,要是當初把你帶回來,事情也不一定會這樣發展。”
宋奶奶勸了幾句後,宋爺爺沒繼續說,恩心也沒追問,周圍的人更是一派不願意提的樣子。
恩心則不懂,傻了眉眼。左顧右盼,瓊思玉想,問了一句:“宋爺爺,您剛才提到我爺爺,他是不是在戰場上,犧牲的……”
幾乎,嘩然變色,所有的人,都把視線轉到恩心身上,姑娘躲在奶奶身後,儼然被嚇住了。
年輕的恩心此時並不知道,這件事在幾家人之中,是一個禁忌的話題。隻在心裏暗自懊惱,新年佳節,她卻提起逝去的人,太招傷感了,一點兒也不吉利。
她這張嘴,惹禍!心想拍死自己算了,一了百了。
奶奶卻牽著孫女的手,笑容貼在眼角,達不到眼底:“你爺爺不是戰死的,你出生那會兒,思平死在他國的國土上,你爺爺受不了打擊,忽然生了病,沒幾年就去世了。”
白發人送了黑發人,老人家是承受不了的,可見,爺爺當年有多愛爸爸。
“哦。”恩心吸了吸鼻子說,想多嘴問一句爺爺得的什麼病,竟沒有治好。
但,身側的那燕晗冷了臉色,冰冰涼涼的掌心,死死捏住她的肉球手,饒是恩心肉多吧,也被他捏的很痛。
恩心抬頭望著他,隻見那眼底,除了乏冰的寒意,還有絲絲不被察覺的恐懼。
他不想她繼續問出後麵的問題。
他不想被她提及恐懼的東西。
他的不想,也是眾人所歸的,所有人沉默不語,即便剛又跨進來不久的宋朗,聽了這個話題,也默默地,選擇當了一會兒啞巴。
究竟是有多難堪,如此不願被提及。又有多恐懼,竟會卯足了氣力在手上,即使那指關節泛了白,手背炸了青筋。
恩心當時忍住,沒喊疼,任由燕晗無端的捏著自己的手發泄。
直到多年後,兩人把所有的艱難痛苦都熬過了,恩心才提及舊事,明明那時候她的男人不算人高馬大,怎麼手勁兒就那麼足呢,捉得她那隻肉球手,都泛了紅。
燕晗搖了搖頭,笑著說:“誰讓你的手肉乎乎,爺捉著,可舒服了,就像天寶身上的茸毛。”
天寶蜷縮在電視機櫃下,嗷嗷地撒嬌。
男人那時候的手掌已經變得粗礫厚實,握著嬌小的妻子的手,把眼眸笑得柔若江南的小橋流水,“如果那時候,我知道,上天派一個姓恩名心的故娘,跋山涉水來到我身邊,是為了拯救我的話,我一定不會怕。”
恩心笑了笑:“所幸,這些我們都熬過去了。”
燕晗點點頭,都過去了。
所幸,那時候,即便知道將來會痛苦半生,仍然不離不棄,相偎相依,攜手走過風雨路程。
隻是,那時候,兩人都不知道,若不是滄海桑田,真愛怎麼會浮現。
*
春節假期的最後一天,恩家來了兩位舉足輕重的客人。
恩心聽說是燕晗的父母來了,兩位長輩特別從香港抽身來看望一下遠在大陸生活的孩子。
可是若當真關心阿晗,又怎麼會將他扔在大陸那麼多年,而那麼多年,看望他的次數卻屈指可數呢。
“你在想什麼?”裴翊剛踏進恩家門,便取道樓梯站在她房門口,小姑娘一張臉像受了委屈似得,眉頭緊皺著都能夾死倆蚊子。
“在想如果換成在凡,會怎麼對燕叔叔。”她收拾著衣服,拿出來又放回去,這次想著回來的時間不久,不必帶很多,明明就兩套換洗的,卻用了那麼長時間整飭。